大公子既然有可能回来,那这么仓促就立杨邦宪的侄子,就不太合适了。
这些言论,由不得杨氏族人不重视。
于是杨氏族人就宣布,一月之内大公子还不回,就只能在杨邦宪的一个侄子中挑选一位,继承播国公的位置。
……
又是一个迷离的夜晚,娄山关下一个山寨吊脚楼中,杨汉明正呆呆枯坐油灯下,目中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
宗昼,乔布,陈羽等人正坐在对面,也都默然无语。
忽然,乔布站起来,对杨汉明深深长揖道:“县马,下令射杀杨汉英,是属下的主意。不是属下敢自作主张,而是倘若县马之弟不死,隐患太大,不利于县马掌握播州大权啊。不过,杨汉英终究是县马之弟。属下杀了他,还请县马责罚。”
乔布本来答应不杀杨汉英的,可只是口头答应,他不可能因为杨汉明心软,就放杨汉英一条生路。
那太危险了。
杨汉明幽幽一叹,“此事并不怪你。吾弟之死,只能怪他命数了。说起来,吾与汉英虽是兄弟,却并无兄弟之情。”
杨汉英当年在田氏唆使下,一直和他争夺世子之位,虽然小小年纪,却没少背后暗算自己,两人当真没有兄弟情分。
但杨汉英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血浓于水。这个唯一的弟弟被杀,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罢了。乔布,此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都是为了大事,为了大唐。这其中轻重,吾还是分的清。”杨汉明苦笑着说道。
就算责怪乔布又如何呢?人已经死了。何况乔布做的其实并没有错。
“谢县马宽恕!属下惭愧……”
乔布再次行礼道。
他说惭愧,至于心裏到底是不是惭愧,就不得而知了。
杨汉明不再想杨汉英的事,振作精神说道:“舆论起来了,日子也差不多了。按照计划办吧。”
“诺!”众人都露出笑容。
县马,终于可以露面了!
几人正要商量,忽然楼梯上响起“叮叮叮……”的银铃之声,紧接着一个女子略显生涩的汉话传来:“郎君,离离可以进来么?”
银铃声悦耳,女子的声音更悦耳。
杨汉明知道是寨主头人的女儿离离,她应该是来送夜宵的。
“进来吧。”杨汉明说道。
门帘一开,一个戴着银饰的女子,就小猫一样从夜色中走入阁楼,她光着雪白的霜足,身上银铃轻响,眉眼弯弯,笑容犹如月光。
“郎君。”离离带着青草的气息进来,很恭敬的行了个礼,半蹲下来,“郎君想也饿了。这是糯米酒,这是糍粑……”
她放下食盒,取出一盘盘食物,“还有油炸竹虫。”油炸竹虫可是苗家招待贵客的佳肴。
杨汉明笑道:“替我谢过你阿爸。”
离离含笑退出,再次融入夜色中,留下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这个寨子的头人,是杨汉明当年的一个故人,很是可靠。杨汉明这段时间就藏在这裏。
而且就连宗昼都能看出来,本寨头人想把女儿离离送给县马。但很显然,县马并无此心。
乔布夹起一个油炸竹虫放进嘴裏,“嗯,想不到这油炸虫子竟也这般美味,硬是要得。”
众人秋夜饮酒,谈笑间就决定了播州大事。
九月初四,就在田氏母子被杀后第九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出来。
“惊闻噩耗”的大公子杨汉明,已经匆匆从外地“赶回”播州。
奔丧来了!
这个消息立刻惊动了杨氏族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当然,欢喜的人更多。
因为杨汉明本来就是世子,他继承名位顺理成章。他回来继承播州之主的位子,当然最有利于播州的稳定。
杨氏族老们立刻打听杨汉明的行踪,主动派出队伍,迎接杨汉明。
九月初五,杨氏族人以及大批官长,终于在永安驿见到了杨汉明。
他们发现,杨汉明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跟随了很多兵马。据说是得知大公子进入播州后,很多将领自动前去保护的。
杨汉明神色肃穆,腰间扎着孝带,脚上穿着麻鞋,手持挂着纸锭的哭丧棒。
完全就是回来奔丧的架势。
这个礼仪,挑不出毛病。
“汉明!你可是回来了!”族老之首杨成宪颤巍巍的上前,一把抓住杨汉明的手,激动无比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族人纷纷向杨汉明见礼,杨汉明泪目说道:“汉明不孝,归来晚矣!”
众人簇拥着杨汉明回到阔别数年的龙岩山城,直接先到家庙请罪磕头,接着就去停放田氏母子的灵堂哭灵。
第二天,杨汉明亲自主持田氏母子的葬礼,将田氏母子葬入祖坟。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与杨汉明竞争,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杨汉明成为播州之主。
第三天,杨汉明斋戒,焚香之后,就在海龙堂接受龙虎将军印、播州宣慰使之印、播国公印三大印,正式成为播州之主。
从此,播州宣慰司数州之地,百余万属民,六七万兵马,就正式归属唐国县马少卿杨汉明。
杨汉明刚刚继承播州宣慰使的位子,家臣就来通报,思州田氏来人了!
田夫人是田氏之女,杨汉英是田氏外甥。现在女儿和外甥全部惨死,田氏当然要来人吊唁。
除了吊唁,当然还有……兴师问罪!
……
“君上,夫人,县马已于六日前,继承播州宣慰使之位。一切顺利!”李绵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来汇报。
“八家将门被废,播州空出了很多官长官位。县马趁机安置了我们的人手。如今,县马已经初步掌控了播州军政之权。不过……”
崔秀宁眉头一皱,“不过什么?”
李织道:“不过田氏来人了。他们插手播州家务,说县马曾经是忤逆之子,没有资格继承名位。田氏说,杨汉英母子是死于萧梁之手,哪个杨氏族人能替杨汉英母子报仇,才有资格继承宣慰使。”
“县马严词拒绝,将田氏来人赶出播州。而且田氏还派人去江陵,向萧隐兴师问罪。”
田氏要是去问罪,萧隐会不会否认杨汉英之死与他有关?
不会。
因为萧梁的奸细暗谍组织“暗香会”,其实就是特察局湖广分局,只是萧隐懵然不知罢了。播州一出事,暗香会就对萧隐汇报,他们铲除了即将起兵攻梁的田夫人母子。
萧隐听了,连夸暗香会干的好。竟是稀里糊涂、高高兴兴的背了这个黑锅。
所以,田氏一旦去江陵兴师问罪,一定会得到萧隐“大樑对此负责”的答案。
李洛问:“田氏有没有和县马兵戎相见的可能?”
李织回答:“田氏已经在思州动员兵马,征收粮草。但对付的是我大唐和萧梁,应该不会对播州动手。”
李洛点点头,“把这个消息传回海东,告诉县主,让她放心。”
崔秀宁笑道:“不用了,李沅他们很快就来临安了,消息送到海东,她估计已经到了临安。”
李织汇报完退出,郑思肖和林必举又来求见。
“传!”
李洛知道两人必定是为称王大典之事而来。
果然,两人一见到李洛,就开门见山的提起称王大典。
“君上,这大典诸事,皆已经布置妥当。只是有三件要事,迟迟难决,还请君上亲断。”郑思肖说道。
“究是何事?”李洛隐隐猜到了一些。
郑思肖肃然道:“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君上进制唐王,虽然未称帝,却是开基立业,位居华夏诸侯,按照礼制应该建立五庙。这五庙之始祖庙神主为谁?还有君上之高祖,曾祖,祖,父四大神主名讳皆不详。此事还需君上裁决。”
李洛顿时犯了难,只能暂时绕开说道:“始祖尊谁,事关重大,容寡人好生思量一日,再回复郑卿罢。嗯,还有两件呢?”
“第二件大事就是年号。”郑思肖苦笑,“君上称王,并非称帝,按制不得取用年号。可我大唐并非他国臣属,乃是实打实之独立王国。就连当年向五代称臣的吴越国和南吴国,也自有年号。是以,此事也需君上裁决。”
李洛想了想,摇头道:“我大唐气度,怎可与吴越、南吴相提并论?更不会与萧隐一般。割据一隅,何以立年号?寡人一日不统一南国,一日不用年号。”
郑思肖点头:“善,君上真乃恢弘之主。那就暂时不用年号。”
林必举道:“还有第三件事,君上进制唐王,而各部衙署品级未变,请君上裁决。”
李洛不假思索地说道:“各曹,提升为各部。各处提升为各司。国卿廨升为政事堂。政事堂暂定二品,各部暂定正三品,各司暂定正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