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洪荼丘率本部私兵反击,力战而死。洪军被俘被杀者近万。战后,唐军吐蕃将领巴措自去开城请罪。
洪荼丘起兵,算是唯一一次让唐军遭到较大损失的。除此之外的其他起兵,都如同闹剧一般,旋起旋灭,都没给唐军造成几个伤亡。
洪荼丘的失败意味着,高丽的反唐起义彻底失败了。
敢于反抗的门阀和寺院遭到灭顶之灾,被干净利落的镇压,整个东州再也没人敢反抗了。
不到十天时间,被杀者数万,降籍为奴者数万,被俘者数万。高丽各地的反抗被彻底镇压了。
唐主一道诏书,要求门阀世族交出九成的土地财产。
乖乖配合,家人族人都能活命,还能保留一成财产田土,家主还能入仕大唐,得到一官半职。
不交?不但人活不了,财产同样会全部抄没。
怎么选?不是白痴都知道。
起兵反抗?柳氏,朴氏,洪氏等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唐军武力太强大了,强大到反抗根本就是徒劳的。
唐军一边镇压反抗,一边还要攻打元军盘踞的双城总管府。
四月二十六,聚拢而来的几万唐军,和双城总管府的三万元军,在铁岭之南爆发了决战。
双城总管府的三万元军,只有一万蒙古色目骑兵,其余的多是辽东汉人和高丽人,说是三万铁骑,其实根本没有。
结果可想而知。
唐军用一万骑兵拖住元军骑兵,然后步兵猛攻元军步兵,用火炮火枪轰击,重步兵突击,大破元军步兵大阵,双城总管府总管赵良琪阵亡。
元军骑兵眼看步兵大败,不敢恋战,撤离战场,却在慈悲岭遭到早就埋伏好的唐军火器兵伏击。
骑兵元帅达鲁花赤乃术被火炮轰杀,唐军骑兵也尾随赶到,元军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仅有近千骑逃入和州。
至此,驻扎在高丽的元军也被消灭。
高丽反抗势力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
此时,七十有六的高丽名将金方庆,在金光献的陪同下,拖着老病之躯,艰难的来到开城行宫,求见唐主李洛。
李洛听说金方庆赶来拜见,立刻吩咐请入行宫。
“上洛公,别来无恙否?”李洛亲自迎接金方庆。
金方庆此时虚发皆白,瘦骨嶙峋,被儿子金崇信和孙子金光献搀扶着,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此人,命不久矣。
他颤巍巍的下跪道:“臣金方庆,拜见陛下。”
金崇信也赶紧跪下,“臣金崇信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人金光献,拜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金光献下跪的速度更快。
“平身吧。”李洛道,“金光献,扶你祖父起来。”
“谢陛下。”金方庆磕头谢恩。
自称臣,又直接称呼李洛为陛下,那是表示臣服投效之意。
他是高丽臣子,也是元臣,更不是奸臣。可他也是金氏家主。形势比人强啊,如今他不降又能如何?除了让金氏给高丽陪葬,又有何益?
对于唐主和李唐,他比其他高丽大臣看的更清楚。
只能顺从,也只有顺从。从来没有逆势而为的世家,因为逆势而为的家族,不可能成为传承千百年的世家。
“传令,在木槿园设小宴。”李洛吩咐,“上洛公年老长者,喜爱春光,朕就在园中与你小酌。”
金方庆是年近八旬的老人,又对李洛曾经有所照顾,李洛还是要留几分面子给他。李洛可以鄙视王䞐,对金方庆就要以礼相待了。
“陛下如此恩遇,臣惶恐之极。”金方庆松了口气,唐主还能念着当年的一点香火之情,起码金氏全族的性命是不用担心了。
他这次来,其实就是给金光献求情的,也代表金氏正式投效唐廷,看看能否为金氏谋到出仕唐廷的出路。
片刻,木槿园中便设下了小宴,除了金家父子,还有随李洛出征的文臣武将参加春光小宴,侍衞们充当宫人,为众人酌酒上菜。
这木槿园虽然遍植木槿,却也栽种其他花草,园中奇花异石,姹紫嫣红,芬芳馥郁,加上亭台轩朗,茅庐清幽,当真是宫中露天宴饮的好去处。
众人在木槿台上席地而坐,金氏父子看着木槿台下的一方春|水,以及这满园绿树红花,不禁伤感万分。
此地,两人绝不陌生。他们多次出席宫中宴会,露天宴饮,往往就在这木槿园中的木槿台。
可惜物是人非,此地已经易主了。
“上洛公,昔年征日,你还是精神抖擞,如今竟然老态龙锺,真让朕感慨,人生易老,春光易逝啊。”李洛端起酒杯,“这杯酒,朕谢过上洛公。”
他没说谢什么。但金方庆却是知道,唐主要谢自己两件事。
一件是当年提名举荐李洛为征日部将,还让他率领偏师,便宜行事,粮草军器方面也多有照顾。
第二件事,是当年忽必烈私下问李洛其人如何,自己说了不少好话,大元皇帝才放心让李洛接任征日大将军。
虽说他这么做是受了李签的委托,看了李氏的面子,可的确算是帮了李洛不小的忙。
想不到,当年那个随自己出征的将领,竟然成了大唐皇帝。时耶命耶?世事如此诡谲,浮生若梦,怎不叫人感慨啊。
“陛下身负天命,神佛相助。臣不过恰逢其会,偶有襄赞,安敢受陛下之谢,惭愧。”金方庆喘息着离席叩首。
“上洛公年老体衰,无须多礼。”李洛伸手虚扶道,面露关心之色。
金方庆父子不由心生感动,虽然他们知道唐主伪诈,这番姿态不过是逢场作秀,可堂堂天子能这么做,也算难得了。
“臣当年有眼无珠,不识真龙在侧,还请陛下恕罪啊。”金方庆郑重说道。
“无妨。”李洛风轻云淡的一笑,“朕当年在上洛公麾下为将,自该服从军令。不能因为朕今日是天子,便能否认当年之礼。”
这当然是大实话。不能因为你做了皇帝,就说当年的长官是欺君之罪,目无天子吧。
“陛下宅心仁厚,胸襟广大,天下百姓自此有福矣。臣听闻南国江山,日新月异,盛世初现,这都是陛下的功德,臣谨为陛下贺。”金方庆举起酒杯敬酒。
李洛饮尽杯中酒,左右文武也一起举杯,算是给足了金方庆这个故人的面子。
唐主停杯住箸,看着落在自己衣襟上的一只蝴蝶,摸着微翘的小胡须,眯着眼睛说道:“以上洛公所见,这东州该当如何?”
乍一听是问计,其实是试探。
君王的试探有多凶险,老政客都是深有体会的。
金方庆花白的眉毛一颤,肃然放下酒杯,拱手举袖,“陛下,如今东州初下,新土归唐,当务之急,便是教化。”
“昔年,匈奴内迁,百余年与汉人杂处,习得汉风汉俗。可晋氏衰微,中原板荡,灭晋室者,正匈奴也。而拓跋氏归唐百年,至宋仍立国分疆曰夏。”
“为何?盖因为统而不化者也。今陛下所图远大,庙算悾悾,实为千年不世出之明主。见微知着,无事不可追也。臣之陋见,陛下早有计议,不为补缺拾遗,只为表臣心迹。”
“陛下宜废高丽族号,变高丽衣冠,易高丽旧俗,此乃一也。”
“行华夏文字典章于黔首,教化不分老幼贤愚,此乃二也。”
“定谚语(高丽语)为贱语奴言,以中原官话为良家语。此乃三也。”
“如今,高丽胡风炽烈,陛下可用涤荡蒙俗为由,代之以中原教化,正当其时。”
……
金方庆果然是做了准备的,将要害之处一一道来,端的狠毒老辣,和李洛想到一块去了。
这就是豪族的狠毒之处。一旦要投靠新主子,就能一针见血给出建议。
金方庆为何要这么干?
因为他是聪明人。只要是聪明人,就知道唐主的手段。
这些建议,就算他不提,难道唐主就不知道?
绝无可能。
说与不说,唐主还是会这么干。区别是,主动提出来,多少还能向唐主表白效忠之心。
“善哉,上洛公之言,老成谋国,甚得朕心。”李洛露出喜色,衣袖一震,惊飞那只蝴蝶,“那朕便采纳上洛公之言,以为东州新政。有此上策,朕无忧矣。”
李洛说完,看向司录郎中,“上洛公今日木槿台召对,句句中的,于东州教化大有裨益,尔可记下,照此推行。”
“遵旨!”司录郎中领命,立刻秉笔疾书,什么金方庆木槿台召对云云。
金方庆听了,差点一头栽倒。
这些法子,明明你自己早就明白,也会这么干,却为何说是采纳老夫的主张?难道老夫不说,你就真的不知么?
金方庆很是郁闷,可也无法撇清,更不能解释。
本来只是表忠心,现在竟然真的成了献策了。
皇帝这么干,当然是让金氏背锅,让整个高丽世家背锅。
都说唐主狡诈如曹操,果不其然啊。这一不小心,就被他利用。
也罢,背锅就背锅吧。能换来唐主的信任,也不算太亏。
金方庆心中苦笑,脸上流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臣浅薄之言,不敢当陛下赞,惭愧。”
唐主再次举杯,“上洛公过谦了,这东州之事,朕还要多赖上洛公才是。”
金方庆再拜,“陛下言重了,臣虽老朽之躯,敢不谨遵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