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费朕重用他。
是个忠心懂事的好奴才。
王四郎站起来,继续说道:“大汗,奴才不懂兵事,这军机大事,奴才就不多嘴了。奴才只会办好迁移人口牛羊之事,帮朝廷治理西夷。”
“大汗,别看西夷们造反闹得欢实,可那是好事不是坏事……”
王四郎说到这裏,群臣侧目,都不知他为何说造反叛乱是好事。性子急的大臣,眼看就要发作了。
却听王四郎道:“要是他们不蜂拥造反,那就一直存着反抗朝廷的贼心,憋住心中那股恨。长此以往,这人心就被他们彻底蛊惑,憋个多少年爆发起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到那时,镇压起来更难。”
“可眼下不同,他们造反,就是主动跳出来,干脆让朝廷杀,杀完了,也就没力气反了。这些敢造反的死了,剩下的就再也不敢反,因为心裏憋住的那口气,泄了。就算还有人反,也不成气候了。”
“奴才之前献策剃发易服,就是要让敢造反的硬骨头跳出来,一股脑收拾了,一劳永逸,杀鸡儆猴。”
忽必烈指着王四郎对群臣笑道:“你们听见王四郎说的话了么?就是这个理,朕认为说的很好。嗯,王四郎,你继续说。”
“喳!”王四郎心中喜不自胜,“还有就是,这些西夷,都信什么十字教,所以虽然不是一国,却往往会沆瀣一气,共同对抗朝廷。这就如同中原汉人,他们都信华夷之辩,所以不好对付。”
王四郎说起这种话,全无丝毫愧疚之心,完全不管自己也是个汉人。
“那么,大元就要想个法子,来分而治之。大汗之前推行六教并存之制,让十字教、律教、佛教、道教、儒教、萨满教并存,信仰自便,相互制衡,的确是大大的英明,奴才敬服万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王卿,你只说便是了。”忽必烈并没有生气,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王四郎大着胆子说道:“只是这佛、道、儒、萨满四家,如今加起来都不能和律教相比,更比不上十字教。这十字教,臣估摸,信仰者不下七八千万,当真势大无比,律教比之也尚有不如。所以,靠其他几家制衡,力有不逮啊。”
“而朝廷又不能完全禁绝十字军,不然的话,这造反之事就真的永无休止,朝廷也会疲如奔命,再无安生。”
“这对大元来说,极其不利。所以,光把他们命名为很多小部族还不行,还要分解十字教,把十字教拆分为多家。”
伯颜忽然道:“王四郎,我承认你说的在理,可是这十字教,据我所知,本来就分为两派,相互之间也不对付。”
王四郎笑道:“两派哪里够?起码也要七八派才成。再说,他们这两派,差别其实不大,相互之间也不是不能捏合到一起。”
安童插话:“那你说怎么办?部族可以随便赐个名字拆分,可是这十字教,用不同的名字就成么?”
“仅用不同的名字当然不成。”王四郎道,“但要是分立多个教廷就不一样的。朝廷可以立七八个教廷,各教廷负责各自的辖区,全部由朝廷掌握,教长全部由朝廷任命。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等几年之后,再赐予各教廷不同的名义。比如天堂教、真经教、红衣教等不同名目。规定不同的教职名称,教服颜色也各有不同,仪式和祭祀日期也各有不同。就是教堂,也要用不同名目,可用寺,庙,观等。”
“第三步,也是最紧要的一步,修改他们的经书,内容各有不同,名称各有不同。就是那什么上帝之名,也可用天王、天主、天公、神王等不同名义。”
“第四步,废除他们的历法,用大元授时历。据说,十字教和他们的历法息息相关,废了他们的历法,就能收到奇效。”
“第五步嘛,就是焚书了。凡是不利于我大元之书,无论何种文字记载,都应该毁弃禁绝之,莫使荼毒人心,有碍大元一统。以蒙古字、大食字、汉字为官字,行以公文。”
……
“如此以来,数十年后,十字教便分裂为多个不同教派,各自为政,相互制衡。而朝廷自可高枕无忧。不但十字教,律教也该同样如此办理……但需缓图之。”
王四郎一口气连说七八条,当真是条条毒计。这些东西,有些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有的是跟李唐学的。
忽必烈和群臣听的连连点头。尤其是忽必烈,很是赞赏。王四郎说的,其实也是他想说的。只是他的想法没有王四郎这么细密,这么精当。
“准奏!”忽必烈笑道,气色都好了很多,“王四郎,朕任命你为钦差大臣,文教大总统,组建文教院,食一品俸禄,赐千户那颜出身。”
王四郎扑通一声跪下,“奴才谢大汗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必烈再次猛烈咳嗽起来,如同风中的枯叶,看的王四郎不由担心不已。
“该出去打仗的出去打仗,朕身子不适,就不给你们出征送行了。”忽必烈喘着气说道。
“还有一事,伯颜,大食海湾的水师战船,建的怎么样了?要恢复大元水师,这些战船是最紧要的。”
伯颜出列道:“大汗放心便是。大食海湾秘密修建的战船,已经有三百余艘大船,足够数万水师之用。我大元水师,年内就能重建了。”
“好好!”忽必烈笑道,“以谁为水师都元帅呢?嗯,忻都,虽然你屡战屡败,还做过李洛的俘虏,但熟悉大海的国族大将,也就是你了。朕听说,你这几年知耻而后勇,经常研究水战,朕心中有数,就由你做这水师都元帅吧。”
“喳!谢大汗!”忻都出列下拜谢恩,声音哽咽。
说起来,他也是黄金家族的宗室,当年也算良将。可是先征日大败,后又丢了东瀛,当了李洛的俘虏。
被耕牛赎回来后,忻都受尽了国族们的白眼,只能研习水战,以图将来把面子再从大海上找回来,他知道,大汗一定会重建水师。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说起来,忻都这几年的确进步不小,也的确是元军水师统帅的最佳人选。
然而正在这时,忽然宫帐之外传来喧哗声,不一时,一个怯薛侍衞神色难看的进帐,看到一脸病容的忽必烈,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忽必烈心中立刻升起不降的预感,“雅格其,说话!”
“喳!”雅格其战战兢兢的跪下,艰难无比地说道:“大汗息怒。半月前,唐军水师忽然进入大食海湾,占了海湾不说,还,还……”
“狗奴才!还什么还!”忽必烈心头突突直跳,再也忍不住的抓起案头的一方砚台砸过去,“说!”
雅格其吓得脸色苍白,根本不敢躲,咬牙说道:“回大汗话,数百艘水师战船,全被唐军水师缴获了。”
什么?
群臣不敢相信的看着雅格其。什么?唐军水师竟然杀到大食海了?水师战船……都成了唐军的战利品?
这……
群臣一起胆战心惊的看向忽必烈,却见忽必烈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
“大汗!”
“父汗!”
众人吓得一起拥上去,一边大呼太医。被李洛为了省爵位放回来的高丽王王䞐,也紧张兮兮的冲出宫帐,寻其妻安平公主。
“公主,大事不好,父汗,父汗晕过去了!”王䞐说道。
安平公主脸色一变,一边往宫帐跑,一边对丈夫说道:“没用的东西,你慌什么!快给太子哥哥写信!”
等到安平公主等贵族来到宫帐,忽必烈已经幽幽醒来。
“父汗!”安平公主扑上去,抱着忽必烈形销骨立的身子,泪流满面。
忽必烈摸着女儿的头发,“朕没事,朕……朕还撑得住。”
群臣都是担忧不已,大汗这样子,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啊。
“扶朕起来。”忽必烈在安平公主的搀扶下坐起,盘着双腿,冷冷看着群臣,“朕告诉你们,一时半会长生天还不会收了朕。你们不要太过忧虑,不要自乱阵脚,懂么?”
“喳……”数百大臣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忽必烈努力平复心口的气息,苍老的面庞犹如一匹孤独的苍狼,“太子朕是放心的,你们也是放心的。大元的天,不会塌,不过是几百艘战船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在西边的海再建就是了。唐军水师,总不会跑到西海去。”
忻都露出苦涩至极的笑容,郁闷的差点吐血。他这个水师都元帅……
“传旨,汗庭即刻西迁。安童,桑哥,这迁移人口牛羊之事,就有你们留在阿里麻力办。”忽必烈强撑着站起来。
“喳!奴才遵旨!”安童和桑哥一起领命。
“仗还是要打好,多拖延一段时日。乃颜呐,这西域的战事,你要打好,还要活着去西边。”忽必烈说道。
“喳!”乃颜泪目领命。
忽必烈看向西边,“朕在回到长生天怀抱之前,在见到成吉思汗之前,一定要先平了西夷的叛乱,杀的他们老实了,朕才能放心的去。”
第二天,数万骑兵拥着风烛残年的忽必烈,离开阿里麻力,先行一步往西方而去。
元廷再次西迁,意味着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唐军恢复西域的脚步了。
西域和波斯的元军,战略上也只是为转移人口牛羊争取时间罢了。仗还是会打,但结局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