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呵呵一笑,“来人,传李雍进宫!”
“遵旨!”
崔秀宁讶然道:“你传李雍进宫干嘛……我明白了,你是要问他西方的一些东西?”
李洛捏捏她的鼻子,“聪明。西方现在是大安府的工作重点。大安府搜集了很多关于西方的资料。我们一问便知。”
“说吧。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赌西方现在根本没有古希腊文明的说法,你信不信?”
崔秀宁抬眸看着男人笃定的眼神,竟然不敢打赌。
过了一会儿,李雍来到大殿。
“李雍,朕问你,西方黄头色目的底细,你搜集了多少?”李洛直接问道。
李雍想都不想的回答:“回陛下,收集的不少了。他们的风俗民情,人口地理,历史教化等等,大安府已经很清楚了。”
崔秀宁问:“他们的史书,可说了他们是何等文明,有何渊源?”
李雍道:“启禀娘娘,西方色目人,并无史书。他们的渊源,倒是有个什么希腊神话,不过也都是神灵之类。要说史书,不知道他们的十字教经书算不算。不过以臣看,那经书倒也算不上什么史书,多半也是杜撰之言。”
什么?
崔秀宁一愣,难道着名的《荷马史诗》,《希腊史》,《希波战争史》都是不存在的?
“你们搜集的书籍名目,就没有任何史书么?”崔秀宁继续问道。
李雍想了想,“倒是有。不过却是大食和波斯和拂林(拜占庭)的史书,就连天竺的史书也有,还有翻译我们的《唐书》,可西方色目人自己的史书,却是没有。”
崔秀宁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诺!”李雍领命告退。
李洛笑道:“你现在相信了?西方人的文明,就是来源于中东。后世那么辉煌的历史,都是在几百年间逐步完善起来的。其初衷尚属高尚,是为了反抗教会。只是到了后来,才为了文化自信,为自己涂脂抹粉。”
“你是对的。”崔秀宁也露出轻松的笑容,“我巴不得是假的。不过,我有些不解,既然西方并没有辉煌的古文明,为何反而后世是他们领先于世?”
李洛坐下来说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历史包袱,更容易吸收东方的精华,迅速形成自己的体系。他们迫切需要东方的文明来取代单调落后的基督教文明。这是第一。就像一个空容器,更容易装满东西。”
“第二,西方人的冒险精神最强,这来源于他们的海盗基因。这个基因让他们开始了地理大发现,最先打开了世界视野,尝到了甜头。可以说,地理大发现是西方崛起最重要的一步。”
“第三,时机赶的好。那时的华夏,被蒙古人统治过后倒退了,思想变得更加保守。而在中东,经过蒙古人的侵略之后,某某教也变得保守起来,开始禁锢思想。可以说,西方崛起,蒙古人功不可没。”
“东方辉煌过了,处在大没落时代,夕阳西下。而西方具有后发优势,轻装上阵,反而进入了青壮年。一步领先,就步步领先。历史的先发优势一旦确立,那就是几百年上千年的大周期。”
崔秀宁这次没有捂起耳朵,而是露出迷惘的神色,“真是太吊诡了,所谓先进,其实说起来不值一提,无非是历史的安排,而不是西方真有那么优秀。”
李洛道:“历史竞赛一旦落后,可能就是几百年的落后。所以,光设计好大唐的领先制度还不够,还要加个保险,压制西方。”
“元廷要是能压得住,我们就乐见其成。要是压不住,就只能万里远征了。必要的时候,要想办法干涉西方的事务。”
“我们用心良苦的做了这么多,要是后世还是落后,那也活该如此。我们尽力了。”
崔秀宁拉起李洛的手,“是啊,我们尽力了。”
“陛下,娘娘。”侍衞石珊瑚带着一身风雪进来,“太子殿下让臣代他向陛下娘娘请罪,说他不孝,不能回长安陪伴陛下娘娘过年了。太子殿下说,他想留在义陵,过完年再回长安。”
“太子殿下一边为太上皇守陵,一边日日手不释卷,还要练习弓马。”
石珊瑚是派往嵯峨山接太子李征回长安过年的。
太上皇葬入义陵后,李征就请求留在嵯峨山,守陵数月。
想不到,过年也不回来啊。
“知道了,快些下去暖和暖和,这一路上风雪这么大。”崔秀宁说道。
“谢娘娘!”
等到石珊瑚退下,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都是露出欣慰的神色。
征儿真的懂事了。
虽然他不回来陪父母过年,崔秀宁和李洛也很是想念,可是心中其实巴不得他不回来。
之所以派石珊瑚去接他,就是看看这个孩子懂事到什么地步。
太上皇带了他十年。这十年,和征儿最亲密的人不是忙碌的崔秀宁,更不是经常在外的李洛,而是太上皇颜铎。
李征断奶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太上皇来管的。
祖孙之间的感情很深。
他这次执意守陵不回,一方面是寄托哀思,一方面也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
既有孝心,又有心眼。
这难道不是懂事了?
……
姑苏郡,吴县,浒墅乡,金湾村。
江南的雪花,与北国不同。北国之雪是洒落,江南之雪却是飘落。
雪花飘舞中的江南水乡,少了雨恨云愁、小桥流水的缱绻风情,多了不少辽阔高远的壮美。
村公所附近的几个道社,不时有村民前来祭祀祈祷,取了新年的平安符回家。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快要除夕了。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只是,因为今年太上皇驾崩,所以没有人燃放鞭炮。
今日是村公所封印的日子,村正官人和治安使以及司妇使,很快就要回家了。
村正孙永达,穿着黑色官服,披着羊皮大氅,站在村公所院中的廊下,看着漫天大雪笑道:“如此好雪,明年又该是个好年景啊。”
治安使刘子奋跺跺脚:“我这右脚,一到冬天就麻。下大雪就更麻了。不过,我倒也巴不得雪大些,不然害虫的虫卵冻不死啊。”
刘子奋是退役唐军,因为腿脚伤残退役。他在军中只是猛士军衔,连锐士还没有升到就退役了。
不过,按照大唐制度,伤残退役的士卒,军衔再低也要继续安排差事吃皇粮。
所以,刘子奋从中原战场退役后,轻轻松松回原籍当了从十品的治安使。
莫看从十品是最卑微的官吏,可那也是官身,每季度要领四块银圆的。旱涝保收,足够养活两三口人,不比地里刨食强得多?
村正孙永达也是伤残退役唐军,他的军衔是锐士,退役后就当了村正,每季度要领五块银圆。
“哎,还是怀念打仗的日子啊。”孙永达说道,“最后一场仗,是跟着陛下打关中。说起来四年多了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陛下了。”
孙永达露出缅怀的神色。
“谁说不是。退役之后,再也没见到陛下了。”刘子奋也很是感慨。
孙永达道:“咱是见不到陛下了,心中记着就成。我们虽然做着微末小吏,却也主管一村民政治安。不能打仗,就替陛下管好金湾村,也是一样的。”
金湾村有一百五十多户百姓,八百多口人。别看小小一村,民不满千,可是这事物还真不少。
收税,治安,发布告示,劝课农桑,督查田亩,调解纠纷……村公所其实就是一个微型的官府。官小而责重。
两人说了一会儿军中旧事,正准备离开村公所回家,就看到大雪之中一个身垮唐刀的英武身影踏雪而来。
武士!
两人顿时看出来人的身份。不为其他,只为来人的唐刀。
按照大唐制度,只有华夏武士,才有资格佩戴唐刀。这武士的唐刀是黑鞘,属于下武士的佩刀。
孙永达和刘子奋虽然是退役士卒,可因为他们没有武士功名,当的又是村官属于文职,所以佩戴的是汉剑。
两人有点羡慕了。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在军中没有得到武士功名。
武士功名并不好得。就是什长,大多数也得不到武士功名。一般三四个什长当中,才能有一个是武士。
来人没有穿盔甲,也没有乘马,显然是回家探亲的。
按照大唐军制,现役将士,可以定期申请回乡探亲。
那武士身穿军中常服,头戴水獭皮帽,足下皮靴,显得精神抖擞,行动间分外爽利。就是村正和治安使这两个退役唐军见了,也心中赞了一声。
那武士堪堪走到村公所门口,却忽然转头,看向一箭之外的忠武道社。
那忠武道社约莫三丈方圆,大小不过一所民居,可因为是道社,所以规格不同,虽然很小,却是重檐的,而且看上去很是肃穆。
此时,大雪越发的紧了,忠武道社门口除了脚印,也不再有村民。
“叮叮……”一阵寒风吹来,送过来道社重檐下风铃的声音。
武士掉头,手一扶腰间唐刀,向着忠武道社而去。
很显然,他本来是来村公所办事的,可是在看到忠武道社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就放弃村公所,先去忠武道社。
完全就是自然而然,说明对忠武道庙的敬重,已经深入骨髓。
他在忠武道社门口脱下水獭皮帽,按照祭祀流程走完了一边,在后院连射五支彩箭,这才恭恭敬敬的出来。
前后花了一刻钟功夫。
结束了在小小道社的祭祀仪式,他才取了一道平安符,挂在脖子上出来,再次往村公所而来。
“我乃都头赵庆,正是本村人士,回乡探亲,来此叨扰村正官人了!”武士进入村公所的院子声音爽朗地说道。
都头是正九品武官,和乡正是一个级别,当然要比村正大。所有赵庆才能又这个姿态。
不然的话,见到村正少不得自称一声在下的。
“原来是赵都头,请!”村正不敢怠慢,立刻做出一个手势。
赵都头一看对方的动作,就知道村正是退役唐军出身,他的神色顿时客气了很多。
“原来两位乡老官人,倒还是我大唐军中袍泽啊,失敬失敬!”赵庆啪的一声右手击胸,行了一个礼。
对弈伤残退役的战士,哪怕军衔最低,也要有所礼遇,这同样是道。
“赵都头客气,我等如何敢当。”村正和治安使也习惯性的以拳击胸行礼。
“下官孙永达,本村村正。”
“下官刘子奋,本村治安使。”
赵庆拱手,“原来是孙村正,刘治安。不知两位袍泽,是哪年入伍?”
孙永达道:“下官是唐三年入伍。”
赵庆立刻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哎呀,原来还是前辈!唐三年,陛下还是唐公,那可是很早了!比兄弟还要早了一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