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赵庆提醒道,“大唐有制度,彩礼嫁妆严禁攀比,要是超了额,就是违道僭越。”
“老娘晓得!无需侬提醒老娘!”赵母道,“不就是不能超过十块银圆的东西么!八块总成吧!”
赵庆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退到赵父之前,“爹,这叫存折,上面存着整整一百银圆,凭此折,户口簿,身份牌,提银号,就可到郡城大唐银行分行提取银圆。”
说完,赵庆又拿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八个汉字,“这是存折的提银号。要用银子时,就可去郡城取,不用时就不要取,一来放在家中不安全,二来存在银行还有利息。”
赵父手有些颤抖的接过东西,心中很是激动。
一百银圆啊。
好大一笔钱!
顶的上一家人几年的收入了。
这是儿子省下来的军饷。
“大郎,住在京师长安大不易啊,这些银圆,还是你拿回去。我们在家,也够嚼用。你在长安却是多有用钱之处。”赵父退回存折。
存折,他当然早就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听说郡城中有什么银行,就可用这存折来存银取银,方便的很,而且很是保险。
但一句话说回来,农家能有几个银圆?犯不着走那么远去存到郡城银行。
“爹,这银子必须拿着。”赵庆不容置疑地说道,“儿每季都有俸禄,无碍的。咱家的宅子太老,也要花钱重新修建一个像样的,这样二郎也能更好娶亲。还有,咱家也要修个祠堂。”
“行。那爹就收下了。”赵庆欣慰万分地说道。
一百银圆啊,乖乖了不得!
我家也可以修祠堂了。
“你去忠武道社祭拜一下,还有祖坟。”赵父吩咐儿子。
……
唐宫今年的除夕宴,显得气氛有些压抑。
太上皇走了,太子还在嵯峨山守陵,一下少了两个重要家族成员。
因为丧礼,宫中也不能有什么节日气氛。
李洛和崔秀宁陪着孩子们随便对付过了除夕夜宴,赏赐了皇子公主和宫人们压岁,就一起回到干坤宫。
大雪中的长安,万家灯火,加上三千盏路灯,显得美轮美奂。这是天下最美的不夜城。可因为丧礼,同样没有什么节日气氛,人们各回各坊,各大街道都是行人寂寥车马稀,只有巡街的值班警士,在各处游弋。
“今年是我们在长安过的第一个除夕。”崔秀宁道,“想不到会是这样。要不是义父走了,真该好好热闹热闹。”
李洛拉过崔秀宁的手,“你的手有些凉,我给你捂捂。”
崔秀宁顺势依偎在李洛怀里,环顾华美瑰丽的宫室,目中露出一丝追忆,“逃犯,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
李洛摸摸女人的秀发,“你想到江华岛的那个小院子,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
崔秀宁抬起螓首,秋眸中泛起氤氲的雾气,“十几年了。我记得,那晚我们吃的是咸菜饺子,用吊锅煮的。你包的饺子,真丑。家里有几只狐狸,外面还有两头牛。我怕牛冷,还给他们盖了稻草。”
李洛也露出缅怀的笑容,“是啊,吃完饺子,你在屋里洗澡,我在外面给你把风。屋子四处漏风,烧着火塘也不暖和。”
“暖和。”崔秀宁笑道,“有你陪着我,想起来一点不冷。”
李洛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崔秀宁,两人静静听着殿外的风雪声,心中既静谧慰贴无比,又感觉到一种时空的光怪陆离。似乎,不在这皇宫大内,而是置身于苍茫星空。
两人静静依偎了很久,崔秀宁才换了个姿势,打破寂静说道:“洛,你说,我们建立的大唐,能坚持多少年?会不会昙花一现,历史又回到原点?我们真的能改变后世的历史么?”
对于这个命题,李洛也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
谁知道呢?
以后的事,只有天知道。
历史,实在是太吊诡了。
不过男人还是安慰着拍着女人的背,“我们总结了古今中外的很多教训,基础之牢,空前绝后。制度设计上,我们基于古代现实,已经做到最大限度的优化了。”
“以我们的基础,国祚应该能超过明朝。三百年应该没问题。就是后世大唐被新王朝取代,新王朝也难以摆脱大唐的制度影响,大的方向还是不会偏离太大,不过是换了一家统治者而已。”
崔秀宁又问:“那你说,我们能活多久?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自己很衰老时的样子,我不想活的太久,太老。”
她看着李洛有了一丝沧桑的面庞,很心疼的说:“这两年,你没有那么年轻了,老的也快了点。”她忽然伸出手,仔细的拨弄李洛的头发,拔下一根银丝,“唉,竟然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妈蛋。”
一根白发,似乎不能说明什么。可是,终究能令人感到岁月的力量。尤其是对于一个勤政的皇帝来说,三十五岁还没有一丝白发,似乎也说不过去。
“没事,一根而已。崇祯才三十出头,就头发半白了。我比他年纪大,也才一根。”
李洛拿过自己的那根白头发笑道,他端详着女人仍然美得令人惊叹的脸,还是在她眼角发现一点细密的鱼尾纹。
虽然她的鱼尾纹很少也很细,不易察觉,可无情的岁月终于在这个绝色女子脸上留下了一丝痕迹。
她已经三十五岁,就算她是后世人,远比同龄的古人年轻,可毕竟三十五了。就算在后世又高级化妆品保养的时代,三十五岁的女明星,哪怕再驻颜有术,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鱼尾纹。
两人都是勤于軍政大事的人,还要教育皇子公主。虽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妇,可大唐初建,制度甫立,千头万绪的大事注定两人不可能轻松享福。
没有一个开国之君是能够安享清福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身体能保持这般状态,已经很好了。要知道,古达男子到了四十就自称老夫,女子四十就自称老身,年过三十就算中年,活过六十就算长寿。
李洛伸手摸向女人的脸。崔秀宁闭上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宫灯下,在雪白的脸蛋上留下两道精致魅惑的剪影,精巧的鼻翼微微翕动。
男人的手指肚柔着女人的眼角,动作很轻柔,似乎要把那一点鱼尾纹消弭于温暖的指端。他明亮的眼神很是专注,在灯光下变得几许温柔的璀璨迷离。
女人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启朱唇幽幽一叹,“你发现了?有现代化妆品就好了。”
“一点点细纹而已,知道你在乎,你最近都不敢多笑了,这不好。别想那么多,一起变老就行了。”李洛说道,“六十多岁我就退位。还能享个几年清福。”
崔秀宁笑道:“人有旦夕祸福,能活到七十岁再说吧。这是古代,可没有后世的医疗条件。后世人来到古代,未必一定能长寿。”
“咱们早点睡觉,明天元旦大朝,要累一天的。”李洛趁她言笑晏晏,伸指在她梨涡上一点,拦腰抱起崔秀宁,往珠帘锦帐的龙榻上走去。
“你先给我按按,我再给你按按。”女人道。
“OK,没问题。”男人道。
……
“咚——咚——”
第二天大早,长安皇城的大锺就轰然敲响。
洪武七年的元旦大朝,开始了。
皇宫大内,天子大朝卤簿法驾早就准备就绪,仪仗、乐队、侍衞、宫人总有万人,在大明宫含元殿前的丹凤广场上,肃穆而立。
场面弘大无比。
“卯时九刻到(新时制)!举乐!”礼部尚书吴镇楼一身辉煌肃重的礼服,亲自主持元旦大殿。
随即,庄雅宏大的鼓乐就一起奏响。
宫门缓缓打开,露出朱雀门外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
“元旦大殿,进宫朝贺!”
政事堂中相林必举,和右相杨汉明、左相崔牧、东阁太尉文天祥、西阁太尉陈淑桢、北阁太尉江钧、南阁太尉郑和、御史大夫龚侃、天师府大天师郑思肖共九人,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排,这是唐廷品级最高的九位大臣,俱为正一品。
政务、军务、监察、国教,外朝四大体系的巨头,就是这九人了。
侧面,是梁、理、宋、衞四大内藩诸侯的朝贡使,以及中南天竺外藩六国的使臣。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在京官员,正九品以上,全部入宫朝贺。他们一个个盛装礼服,冠带辉煌,整整齐齐的站立。
“鸣鞭!”
鞭声一起,九大臣就率先迈步,进入高大的朱雀门,然后是九部官员。依次鱼贯而入。
千百官员在九大臣的率领下,又过了一道宫门,沿着百官进宫专用的龙尾道,浩浩荡荡的来到大明宫含元殿外的巨大的丹凤广场,按照品级在礼官的要求下昭穆有序的站立,一起仰望巍峨壮观、气象万千的大明宫。
天竺六国外藩的使臣,见到如此美轮美奂、高大雄伟的宫殿,忍不住嗓子发干,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差点情不自禁的跪拜下去。
长安城已经给了他们极度的震撼。可是等到进入皇宫,他们再次被狠狠的震撼到了。
和眼前这犹如神殿的宫殿相比,他们的王宫算什么?
根本没有可比性。
别说外藩使臣,就是四个内藩诸侯国的朝贡使,也被唐宫的气势所慑。
果然是大唐天朝的气势啊。
天下唯吾独尊!
含元殿门口,大内侍衞钉子般的伫立在廊下,按刀面向广场。广场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大殿仪仗。
广场之上,旗帜如林,瑞兽如群,万余人静静的在大雪之中等待着銮驾。雪花落在大臣们的冠带上,更增添了肃穆之色。
场面恢弘无比,堂而皇之。
“辰时一刻到!鸣鞭!”
“呜——啪!!”
接紧着,一群侍衞缓缓推开含元殿的宫门,露出金碧辉煌的巨大宫殿,一张高高在上的龙椅,出现在大殿中央。
然后,钟鼓齐鸣演奏的《大定乐》之中,天子銮驾终于出现。
一对高大健壮的青牛,拉着一辆华贵的云辇宫车,在两个身穿阴阳太极道服,头戴高高道冠的道官驾驭下,迈着沉稳而整齐的步伐,缓缓而来。
云辇宫车上,端坐着一位黑底十二章纹十二珠旈冠冕的王者。这王者白玉云纹大带,气度尊贵,腰间佩剑,目光呆若木鸡,悾悾渺渺,犹如神灵般庄严、肃穆、神秘、威严。
王者的侧面,端坐着一个六屏凤冠、十二行五彩翟纹袆衣的华贵女子。这女子眉间梅花钿,如岫出云,风姿绝世。
云辇宫车前后左右,是井然有序,犹如众星戴月的侍衞和仪仗,以及一群龙子凤孙般的男童女童。
天子和皇后到了。
“御驾到——跪迎!”
所有人一起下拜,山呼道:“恭迎高明光世神道俊德……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二十个字的尊号,虽然都背熟了,可是要一口气大声喊出来,很多文臣还是憋的有点脸色发红。
然后,帝后乘坐的云辇宫车,就在含元殿前停下,被宫人搀扶着一起降下云辇,然后沿着龙首御道,进入含元殿,升座。
“舞蹈——”
“跪——”
“山呼——”
“臣等拜见高明光世……皇帝陛下!”
“兴——”
“跪——”
“再山呼——”
惊天动地的山呼声直上云霄,越过巍峨的宫殿,传到皇城,在大雪中响彻整个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