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海雅没有回宿舍,或许是逃避,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理由。
她畏惧着,就像她之前想要逃离被_操控的人生一样,此刻她再度逃离了现实那些残酷的、不理解的、嘲讽的视线。心底还有一种磅礴的兴奋,为了苏炜的那句“脱离”,她觉得自己像是小说里的女主角,所有人都在反对她和苏炜在一起,可他们最终会在一起,一辈子,过得漂亮又潇洒。
一路上,她都在笑,止不住的笑,甚至到了苏炜家,她还无法停止这股笑意。
“在发什么呆?”
一双略带湿意的手捧住她的脸,海雅一惊,苏炜大约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滴着水珠。他捏了捏她的脸,很明显,今夜他的心情也不错。
海雅张开嘴,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他,谭书林受伤住院,她和父母彻底闹崩了,杨小莹受了刺|激走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这些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有些甚至让人痛彻心扉,可她现在却在笑,一种高昂又诡异的兴奋支配着她。她望着苏炜,这样的情绪是他带给她的,她盼望他说点什么,让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可以一直维持。
他却只对她笑了一下,揉乱她的头发:“傻孩子,去洗澡睡觉了。”
海雅觉得脚底像踩在云里,她迫切地想将此刻兴奋而高昂的情绪持续到永久。她甚至觉得已经可以预见那间甜品店是怎样的装潢,乳黄色的墙,上面带天蓝色的花纹,干净的白色桌椅,上面铺着格子布的桌布,好像它们明天就会都变成真的,属于她和苏炜的,两个人的店。
没有震耳欲聋的摩托车声,也没有想象中那些荒诞的古惑仔般的大哥小弟,他们会像所有幸福的夫妇一样,勤勉地为生活奔波,每天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吃完饭会亲热随意地说许多话,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不论男女。这样他们老了以后,可以把甜品店交给孩子打理,她和苏炜头发都白了,在阳春三月的细嫩杨柳旁牵着手散步,回忆年少轻狂的种种趣事。
甜蜜的幻想让她双颊泛红,匆匆洗完澡进卧室找苏炜,却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电脑显示器还对着床头,电影尚未放完,闪烁的光线映衬在他熟睡的脸上,海雅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将未放完的电影关闭。
一双胳膊忽然紧紧环绕住她的腰,苏炜在后面抱着她,脸贴在她腰上,呼吸火热,声音犹带睡意:“为什么不说话?”
海雅声音很低:“我……今天见到谭书林和爸爸妈妈了。”
他没回答,也没追问。
“谭书林他……伤得很严重,还在住院。我父母特意赶来N城一起照顾他。”海雅握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他的手指,“好像是他开的酒吧有贩卖毒品之类的事。”
苏炜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不知是在笑谭书林的幼稚,还是笑他开的酒吧跟毒品牵扯上。
“这次的事大概能给他一个教训吧……”海雅不想说太多谭书林的事,无论如何,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与她当初的怕麻烦心态也有一些关系,可她对他已经变得冷漠的心,却连歉意的产生都让她感到违和,她对这样冷酷的自己也感到陌生。
“然后,嗯,然后……我把银行卡还给我爸妈了。”她努力用比较淡然的口气说这件事,甚至还笑了笑,“以后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尽早将家里的债务还清了。”
苏炜还是不说话,海雅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窗帘有一半没有拉上,路灯晕黄的光泽渲染了一片黑暗,她那些高亢的热情与兴奋忽然如泡沫般崩坏。
是的,她要成为一个全新的祝海雅,不再被_操纵人生,不再需要反覆地给自己施压让自己成为听话完美的孩子,她有梦想,她要考翻译证,找个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再还掉那么多年祝家欠谭家的钱。
她不再是矇着眼一个人在烙铁上蹦跳前行的孤独旅者,苏炜从此会陪着她,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感觉到现实的残酷与压力。遮眼的布被扯下,她真正看清了前面的路是多么艰难。
杨小莹离开时不理解夹杂厌恶的眼神,还有爸爸妈妈残酷的话语表情,一个个接着在眼前回放,她之前努力为自己营造的热情与希望像空中楼阁一样轻易崩坏。
未知的未来让她无比恐惧,真的要逃离这熟悉的一切,离开父母朋友?她睡着并不熟悉的床,这房间空旷而陌生,甚至身后的苏炜都变得陌生起来,而这一切曾是她逃离现实的憧憬。
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踏踏实实,不会有任何遗漏,她要这样过下去,她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苏炜忽然坐起来,整个人沉重地伏在她背上,将她犹带湿意的长发拨开,滚烫的嘴唇落在她脖子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模糊:“甜品店,想取个什么名字?”
他的嘴唇柔软潮湿,海雅只觉得痒,情不自禁笑起来:“还、还没想好。”
苏炜轻笑,手深深探进她的T恤里,海雅发出短促的呻_吟,这些男欢女爱,她还不是其间熟客,不能那么快放开,下意识地要拦住他的手,可拦住上面又拦不住下面,没一会儿她已经浑身软下去,被点燃的情_欲流窜四肢百骸,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声音,只有轻轻咬住他的肩膀,瑟瑟发抖。
“海雅。”苏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唤她,“甜品店,就叫海雅。”
她实在忍不住要笑:“不要,好怪。”
“爱雅?恋雅?慕雅?”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变得开心,笑个不停,脸都笑红了,那些沉重的包袱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消失无形。
“思雅?怜雅?”他还在继续,海雅想笑,还想哭,最后只有抱住他,声音细微得如同蚊呐:“苏炜,我爱你。”
她似乎从没与他说过这句话,最简单最通俗的三个字,在小说电影上早已看腻了,此时此刻她情不自禁却说了出来,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伤心还是高兴,眼前一片模糊。
他停了一下,忽然低头轻轻吻了吻她,他的声音从未这么柔和过:“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