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叫人取来了一个陶罐,陶罐的裏面装着水,但实际上下面藏着一些在水下早已切成小块的白磷。
他的手套裏面还有一层,上面浸润着胆矾水,为了防止一会烧起来的时候白磷灼伤自己。
那些从未见过这样江湖杂耍一般巫祝手段的人,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往前探,不知道这人又要行使什么手段,或是又能见到什么惊人之举。
适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说道:“都说水火不容,可我的手就算带着这异域异兽皮毛的手套,依旧可能引燃大火。你们刚才都看到了,我的手是不怕火烧的,可你们还不知道我的手就算沾了水也能燃烧起来。”
说完,他伸出带着手套的右手,伸进了陶罐中,摸到了一小块白磷夹在手指之间,抖动几下让风吹干上面的水。
左手随意抓起一把浸润了油脂的干草,估摸着白磷上面的水已经干了,悄悄将白磷藏在了枯草中,手指用力一捻,轻微的白烟闪过,接着那团浸润了油脂的干草便燃烧起来。
公造冶在一旁,暗暗将一陶罐的酒泼到半空,适假装用手一碰,用那团燃烧的草将酒点燃……
没有钻木、没有鉴遂、没有火石,就靠手指一捻,便点燃了枯草!
那些泼到半空的水酒,应该是祭祀用的,可是酒却燃烧了!
于此时,这些在适看来只需要一点白磷和一点蒸馏酒的小把戏,就是神迹。
配合上他刚刚胡诌的身份,更让这种神迹叫人深信不疑。
围在前面的数百人齐声惊呼,使劲揉了揉眼睛,互相对视询问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后面看不清的人,则询问着前面的人发生了什么。
“手指一捻,便有火焰升腾!”
“水火不容,这人却能让祭祀的酒水都燃烧起来!”
这样的神迹前后相传,瞬间就让在场的数千人沸腾起来。
他们希望这是真的,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便能更好地沟通神明,免得出现前岁大旱的情况。
人们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于是希望是真的,便真的相信适真的。
适吹嘘了几句,又讲了一些《山海经》中的异兽故事,这些故事或有流传,或还未出现,但其想象力已经完全超过了在场诸人的想象,也为他手上的那副普通牛皮的手套编出了一个让人惊奇不已的身世。
适说自己这副手套是从玉山所得,为“胜遇”这种可以引发水灾的神鸟的羽毛编织而成,可以辟火。
他讲了一番玉山的传说,又说起胜遇的模样,随后点燃了一根裏面浸润了盐卤外面浸润了硝石的、只有墨者手中才有的棉线。棉线的下面缀着一枚沉重的铜钱。
在火上一烧,棉线外部迅速燃烧起来,可裏面因为有盐卤不能燃烧。众人只看到棉线燃烧,可是烧过之后却不断,那枚铜钱仍旧缀在下面,顿时啧啧惊奇,更坚信了这是胜遇之羽编织的,否则怎么可能烧而不断呢?
适觉得如果此时说这“胜遇羽”放在家中可以辟火、免受火灾,恐怕瞬间就能得钱数千。
但他懒得这么做,数千钱和他想要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他在这闲扯,只是为了等一件事。
等到旁边支起的陶锅开始发出熟豆油香气的时候,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悄悄在那忙碌的芦花等人,已经搓了好大的一堆小麻花。
见时机已经成熟,适大声道:“我刚才之所以质疑那些主祭之人,就是因为他们的祭祀办法不对,是不能够通达神明的。”
“昔日重黎绝地天通,人神各自相隔不再影响,如果祭祀不得法,又怎么可能得到神明的庇护呢?”
芦花已经将几根小麻花炸出来,适拿起一根麻花道:“昔日有天梯可通上天,天梯是什么模样?就是这般模样……”
双螺旋模样的小麻花散给了下面的人,除了那根可能沾到白磷的。既然要造神话,那就要和以前的故事相连接,也为今后的伏羲女娲简单遗传学做准备。
小麻花螺旋而上,众人谁也没见过天梯是什么模样,想象一下,或许传说中昆仑山上的天梯就是这般螺旋而上的。
此时莫说是普通民众,就算是王公贵族也对天梯之说相当相信。
昔年曾被伍子胥孙武子暴打的楚昭王,就曾问过观射父:《周书》说重黎隔断天梯人神相隔,为啥啊?你说要是没有这件事,人是不是都能上天呢?
那些听适胡诌认为这就是天梯模样的民众,已经认定了天梯就是这样,而且这东西尝起来味道相当不错,嘎嘣脆、油香味。
再被适这么一鼓动,顿时对之前的巫祝有了一丝恨意:你们啥也不懂还敢搞祭祀?瞎胡弄搞的天神不愉快,导致了前年的旱灾!你们不行让别人来啊!人家墨觋这是真正的祝融之血金乌之翼,大大不同。
再说,也确实有道理。绝地天通后,祭祀神明没有天梯,怎么能上达神明的?
这是简单的道理,所以简单的可信。信的越深,将来毁灭起来也就越彻底。
PS:
墨觋摩西之说,和玉米棒子给韩虔一样,纯属玩笑,勿深究。黑石山自燃,取自《水经注》,非此地。另:结合《墨子》和《礼》夏用狗油、南方炎帝祭祀用狗的说辞,狗肺祭祀可以自圆其说。《月令》,五月祭、以肺先。《迎敌祠》,炎帝位,七人、赤服、牲狗。《国语》,楚昭王问观射父天梯事。《少仪》,食肺、离而不提心。《曲礼注》,食杀牲则祭先、有虞以首、夏以心、商以肝、周以肺。《天官》,夏行踞,膳膏臊。臊,狗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