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古怪的“修炼”理论放在此时,便是无上大道,这些巫祝哪里听过?顿觉高大,又一想颇有道理竟是难以反驳。
于是七人一组,穿着红衣,围着这些木匣唱跳,只为等到金乌栖时,那墨觋再用巫术将这些人召回,从此之后便也能有“不惧油炸、弹指成火”的本事。
可如今再一听那醉酒墨者的话,这些墨者分明是要将他们杀的一个不留。
上次不动手,怕是担心民心不服,这一次民心已聚,再无忧虑!
几个巫祝急忙起开一口木匣,令人作呕的尸臭扑面而来,裏面的人早已腐烂,哪里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模样?
领头的巫祝一屁股坐在地上,旁的巫祝则跪地干呕,女巫男觋哭成一团,不知该如何办。
“和那些墨者死斗吧!都已经这样了,一旦民众齐聚,他们当众说明,民意汹汹,我们哪里还能活下来?这些墨者说要杀我们,那便是要真杀的!上次杀人杀得满面笑容,我们还要感谢,这一次恐怕杀的更狠!”
“对!就算那个最年轻的墨者,杀人的时候也从不手软。他给老师喂毒的时候,仍旧笑呵呵的!这样的人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领头的巫祝大怒道:“斗!我们如今如何斗得过?如今那墨者酒后失言,给了我们一些死中求活的机会。”
“敛财分钱事,那些大族、属吏、族老都有参与,如今他们不想站出来怎么行?墨者要对付我们,我们就要把他们拉下来,他们还以为墨者只是对付我们?做梦!”
他是亲身经历过且被骗的人,所以对墨者再无一丝的信任,也觉得这些墨者行为古怪,绝不会只对自己这些人动手。
“去几个人!把这件事和那些人说一说,让他们也想办法。如果他们真的不愿意和墨者作对,我们只有逃走了!”
属下和信徒哭道:“逃到哪里去呢?我们在这裏有田产、有奴仆、受人尊重,家业全在这裏。我们逃走了,又靠什么生活呢?”
领头的大怒道:“不逃,那些人又不出面,就只有死了!你们也想躺在裏面吗?墨者的凶狠你们已经见过,只不过之前没人相信他们会杀人,可他们一杀就是三十余人,可曾手软?”
连声怒骂几句,派人跑向了那些和他们合作的大族、属吏、乡老的家中,询问对策。
他们跑出后,一些混迹于街头的手工业者或是墨者,立刻尾随,将他们联系的各家记住。
这些人的足迹,如同一条条的丝线,编织成一面平日看不清楚的蜘蛛网,引出了沛邑那些平日看不仔细的情况。
很快,这些巫祝出入的庭院内又走出了另外的人,逐渐汇聚到一起,开始商讨起了对策。
这些在祭祀活动中一同敛财的人,对于墨者的行为颇为不解。
他们原本多是一些小国的公族,国灭之后便带着族人迁徙至此。随着氏族逐渐解体,他们也利用之前氏族社会的残余,为自己掠夺了众多的私田。
他们或是被承认或是分封的小贵族,或是当地某个族群的家族首领,对于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也攥的深沉。
在他们看来,无论这裏是谁的封地,总不好动自己这些人的利益,总得有人帮他们管辖、收税、征召,不可能大贵族就亲自在这裏而不参与政治活动。
这些家族,就是氏族小奴隶制走向封建小奴隶制的缩影。
他们带着族人迁徙至此,按照氏族时代的习惯,分配土地和共同耕种一部分氏族公田和祭祀田。
这些人不是殷商人,他们最开始不受宋国授田制的影响,宋国的管辖能力也没可能管辖这裏。
但是习惯性的农村村社份田制,作为氏族时代的普遍制度在这裏也是存在的。最开始可能每隔几年互相换田,氏族内的人习惯性地集体耕种氏族公田和祭祀用田。
随着人口增多、生产力的发展、私亩税的出现、大量的逃亡人口来到这裏等等情况,换田制无人遵守、拥有分田权力的族老开始掠夺那些氏族公田成为自己的私田。
逐渐开始出现了租赁土地、借贷、买卖等等情况,私有制的概念深入人心,家庭小奴隶制氏族群体也慢慢解体。
他们与楚国的一部分县公群体很相似,本地自治、蛇鼠一窝、名义归属、把持着基层权力。
只不过比起有开战权、治理权、停战权等等权力的楚国部分县公、县君还有不如,本地人的力量还不足以如此。
后世这裏便是西楚,作为楚国后期的重要根基,那也是宋人迁徙避三晋后清洗了一次、楚人迁都后又清洗了一次之后的情况。
大量迁徙而来的宋人和楚人、变法之后有国家暴力机器做后盾的官吏强制、统治中心迁徙等等情况,才彻底改变了这些地方的局面。
但于现在,这些旧时代的老者们自信满满。就算宋公亲来,也需要询问他们才能了解沛邑,也需要依靠他们收取沛邑的赋税,达成对沛邑的名义管辖。
宋国如果能管辖到乡村,就不会是如今的弱宋了;反过来如果宋国能对这裏有效治理管辖,那也不会有这样的群体存在。
他们名义上作为宋国的低级贵族,拥有合法的部分封地和封地上农民的管辖权,宋公以此来换取他们的封建军事义务。
同时又把持着自己封地之外的基层管辖权,作为宋公和当地农夫之间的桥梁,完成本地的赋税上缴和必要时候的军事征召。
墨者即便拥有名义上的征税权,也是无权触动他们小封地内的权益的,一旦触动那就是和整个宋国的分封贵族开战决裂。
这些旧时代老者们的自信满满,并非没有根据。招惹他们,谁来管理这裏?中央集权委任官吏制?别说此时的弱宋,放眼天下又有几国此时做到了?凡做到的,必成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