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楚人士族的士气不高,那些被严禁提及的传言更是到处传播。贵族们并不在意那些徒卒的死亡,但很在意那些徒卒被那些充满煽动和仇恨的宣言蛊惑。
楚王也明白这一次出征北上的真正目的。
与宋人成盟后,动用宋国的人力武力,北上榆关大樑,加固那里的防御,从而稳住楚国在中原的支撑点和突出部。
榆关大樑西边是郑国,东边是宋衞,只要榆关大樑不失,这三国就不可能全面导向晋人。
楚人想要前出中原,只能选择这个方向。淮泗的争夺,只是连接齐国压制越国。伊洛方向,易守难攻,但已经出兵北上反击也很困难。
楚王心中很清楚,最终的敌人是三晋,小小的宋国只是一个宣告霸权的姿态。
所以,如果城内可以政变成盟,楚军便能得到休息,从而迎接晋人的到来。
从而复二十年前黄池雍丘之战的仇怨,又可以让晋人彻底失去缓冲地。
秦、齐如今都与三晋有仇怨,楚人若是能够控制中原,那么三晋的局面就会越发难看——齐、秦、楚都威胁不到赵人,到时候赵人一定会趁机插魏人一剑,没有赵魏同盟的三晋,则根本无忧。
左尹右尹的话,都是老成之言,少死一个楚人就能为将来的晋楚决战增加一份力量。
延缓攻城,只是围城,又能减少宋人的怨恨,从而让宋人不会怨恨楚人。
只是楚王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看着重臣道:“今日不但要攻城,还要精锐尽出!趁着商丘萧墙之祸,尽全力拿下商丘!”
“城内既乱,城头守军必少,人心惶惶。墨者纵有守城手段,奈何城内已乱,又如何能够守住呢?”
“我们攻下商丘,与商丘六卿与我们成盟,哪里能是一样的呢?”
楚王如果想要全力拿下商丘,就不能不获取贵族的支持,没有贵族的全力支持,根本不能凑出来全部进攻的精锐力量。
众贵族不解,楚王做出解释。
若是等待宋人投降成盟,那么城内的变乱必然已经平息。
子田会死,司城皇一系也会被灭族,因为此时尚且处在围城的阶段,他们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一个没有子田、没有司城皇等掣肘的新君和宋国贵族,纵然全面导向楚人,那也不能做到长期控制。
楚王需要做商丘城的仲裁者,保留一部分的反对者,从而让亲楚派允许楚人驻军干涉宋国内政等等条件。
况且,只有破城,才能够全面控制住宋国的局面……这局面不是让宋国贵族控制,而是让楚人控制。
而且,这样才能与墨者谈判,以出让一部分利益,换取墨者帮助他们修筑大樑榆关两城,改进北部突出方向的城池防御,为晋楚争霸获取更好的支撑点。
楚王已经与墨者成盟,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年,他必须在这三年之内最大程度地获取威望、力量,以及让楚人在三年之期到来之时获得足够的霸权优势。
宋国太大,楚人自己吃不下,不可能学陈蔡一样,灭国置县,那就只能依靠宋人内部的纷争逐步控制宋人内政。
若是成盟而不破城,控制起来极为困难不说,也很难持久。
当年因为司城皇强势,宋公请楚王出面定宫室,其实那时候就是楚人最好的控制宋国的机会。
奈何魏斯率领三晋大败楚人,两战全败不说,还招致了宋人的轻视,又让宋国内部的亲晋派势力更强。
他既说完了原因,又指着商丘城道:“商丘城至今,城破之数屈指可数,若是我们能够攻破商丘,那么郑人衞人难道不会胆寒吗?”
“况且,还是有墨翟亲自守御的商丘城。若非商丘城内作乱,我们哪里会有机会?”
“此次破商丘,不只是破商丘,更是破了墨者防守的商丘,天下莫不震动!秦齐必愿结盟!衞郑必然朝聘!”
楚王的话,众贵族都觉有理。
商丘作为此时天下雄城,三丈高的城墙修缮了数百年,高大坚固不说,几乎次次晋楚争霸,楚人都没有破过商丘。
郑人的国都、衞人的国都,都没有商丘坚固。论及防守,更不能与有墨者参与守城的商丘相比。
庄王围城之时,已经证明楚人的运输后勤可以支撑围城十月这样的长久战役。
若是此次又能击破商丘,又能证明楚人的攻城能力,也算是一种宣告:公输班即便逝世,即便上次与墨子相辩之后再不为不义之战出力,但楚人的攻城能力依旧在,而且甚至可谓是远胜当年!
届时,那些小国哪个能够不怕呢?除了朝聘于楚,做楚人与晋人争霸的附庸国,哪还能有别的选择呢?
威慑,也正是这一次围攻商丘的重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