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估计正式的墨者人数将要破千五,而且这个数量必然还会持续增加。
这是一个可怖的数量,任克知晓墨家众人的能力,也知道墨家传播学识的方法,真要是有三五千正式的墨者,只怕天下封君门客,无人能比。
彭城的事,任克不知晓。
但就沛县来说,墨家已经真正成为了无冕之君。
没有宋公的分封,没有天子的许可,甚至墨翟本人都不是沛邑宰或是沛邑大夫,可是……墨家就是真正的沛县主宰。
从衣食住行到律法道德,一切都在按照墨家所设计的运行着。
名义上沛县可以推选任何人成为集成公意、行使公共权力的那些人……在这裏许久的任克已经对于这些说辞了若指掌、耳熟能详。
然而选出的每个人实际上都是墨家内部推选出来的,别人……既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能被人信服,更没有那些整个组织支撑的威望。
于是在墨家大聚之后,沛县的第二次公意集会中,几条出自沛县公意的律令,实际上就是墨家内部的决定,甚至可能就和那场二十五人的秘密会议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些律令不是秘密,而是很快推行推广出去的。
最让任克重视的,就是征召律令。
自今年冬季开始,每一组共耕同用牛马的人家,都要出一人来进入义师。
这相当于沛县每五户就要出一人从军,为期三年。
从第一年开始,每年五户都要选拔一人进入义师,也就是说沛县义师的真正规模要到三年后才会达到顶峰,若人口不加增的情况下,义师的人数将会一直保持在这个数量。
而且一旦发生战争,那些三年服役之后回乡种田从业的人,都可以快速征召拿起武器。
农兵合一的传统,是自周武分封之后留下的传统,只是原本冬日演武战时出征,这一次却是直接改革变为专职训练,废除了冬季演武这件事。
民众原本就习惯如此,倒也没有反对。
更为可怕的是宣义部讲了太多的道理,以至于很多人欣然前往,这就有些让任克骇然。
除了宣义部的宣传,墨家还给出了足够的物质利益,墨家是讲功利的,讲究的也是交相得利。
这些被征召的义师,将要从冬季开始就进行长久的训练,原本的义师人员不会离开,而是提升为司马长之类的军官,直接留在军中,拿着颇高的“俸禄”,足以养家。
这一点任克觉得,别处很难学,因为墨家现在很有钱。
铁器、烈酒、棉布这些东西,配合上产量不断提升的农业,任克觉得,莫说是养这样一支义师,就是再多养倍数的人,只怕墨家也担负的起。
去年的商丘之战,墨家的人数太少,选择了那场惊世骇俗的夜袭,固然传奇世人惊叹。
在任克看来,只怕这也是墨家的无奈之举。
任何想,若三年后成师,中原再有大战,墨家想要弭兵,只怕到时候天下更加震动。
在他看来,墨家的想法,似乎就是维系天下的均衡稳定。
而且,在任克看来,墨家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因为他遍观沛县,没有发现墨家的一辆战车。
墨翟除了他的思想,还是天下闻名的木工,公输班亦有所不如,墨家做个战车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没有战车,就不能进攻,只能防御和守城,这是天下都知晓的道理。
吴国也是当初申公巫臣叛逃之后,才学会了车战,才有了和楚国一战的实力。
墨家工坊甚多,可是没听说一处有做弓箭的,甚至没听说墨家从外地购买羽毛之类的战略物资。
步兵,不可能成为战场的主宰。
没有战车的义师,也必然只是一支防御性的武装。
任克这种成长于分封天下、车战无敌时代的人,得出了一个他认为极为正确的结论。
于是,他推测,墨家的那场秘密会议,所讨论的也就是怎么促成天下的均衡稳定,怎么促成墨家整天所说的中原弭兵……
可即便如此,任克依旧在想,若是三年后成师,固然只是步卒不能进攻野战,那么用来守衞……只要粮食足够,像是商丘这样的大城,又有谁能攻破?又需要多少兵力攻破?
要知道,战车可是不能攻城的啊。
至于粮食……任克知晓,以沛县为中心,各种技术良种的传播,也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着。墨家对这些利天下的事物,并不藏私,谁来都可以学,甚至任克自己就正在学。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正在讨论、或是专心听那名宣义部之人宣讲的游士,想着月前大聚之后墨家说给基层墨者和天下人听的道理,任克心想:“难道那秘会并没有说什么?真的就如墨家众人所言,这一切缓慢的变革,最终会促使天下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