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贾豚没想到自己就唱了两句诗就会引起这样的风波。
这风波的背后,折射出很多的问题。
既有商人逐利有时候会被国君利用转嫁矛盾的历史、也有泗上的民众真正开始明白为自己的利益发出声音的改变。
拥有土地的农夫不喜欢粮价太低,尤其是宋国的政策过于自由,过于“扶强凌弱”,大量的成片的使用佣耕者的土地每年出产的粮食很多,而宋国底层的人均粮食消耗又远远小于泗上,这导致了宋国每年有很多的粮食流入到泗上的市场,冲击着泗上的粮价,使得民众受损。
商人们听过这个风声,市贾豚自然亲身听过这个意见,如今泗上那边还是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他想说的也根本不是这件事。
一名商人在听到市贾豚唱完《鸱鸮》之后,即刻发声道:“正所谓,人法天地、道法自然。这自然之理,是不能够改变的。”
“譬如如今田地多种棉、靛、谷。今年谷贵,明年便多种五谷而少棉靛,谷价明年便贱。”
“这是你们墨家在《国富》中的道理,这也算是天志吧?墨家既法天志,以天志为规矩,难道这是可以干预的吗?”
其余商人交头接耳,纷纷赞同,市贾豚恍然,笑道:“今日不谈天志,只谈利天下。我不是要说这件事,我是想说……如今虽然风调雨顺,可天无常好、地无常丰,不可不察。”
他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说出来后,明显不少商人长呼了一口气,纷纷道:“墨家心怀天下苍生,这正是天下有志之士齐聚泗上的原因。以天下论,泗上之外,亦是天下。当修义仓,以备不时之需。”
市贾豚倒不在意这些夸赞之词,之所以不用墨家自己出面,原因很多。
譬如墨家不是在任何城邑都有势力,而商人在不同的城邑有着广泛的关系网,可以调动本地的力量;又比如墨家亲自管辖收购,又可能会有一大堆的问题,又需要大量的干部;再比如墨家出面去修筑收购,可能会有别样的怀疑。
如今聚集在这裏的商人,天南海北均有,正堪合用。
市贾豚便说了二十多个城邑的名字,说道:“这义仓终有一日墨家是要修满天下的。你们刚才说的那些天志,也算是有道理的,但粮食和别的东西不同。真要饿死的时候,珠玉与锺粟,这怎么选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说的这二十多个城邑,有大有小。半数在宋国,尚有半数在齐、魏、衞等地,都在泗上周边。
市贾豚明白要以利聚人,中山国投机之事已定,那么许多商人需要的就是可以投入进去的现金。
甚至有不少人准备借贷高额利息的贷款,这时候抛出用商人手中的关系网、和贵族本地大族的势力交往、积压的粮食等等一系列的物来换现金的方式,必然能够引来商人的参与。
市贾豚便道:“收购粮食、修筑义仓,这样的事,墨家能做。但是需要人手,墨者人手不足,所以便想要承包给你们个人。”
“粮价就按照今年粮食的均价计算,修筑的费用也另出,你们计算一下自己能够承受的,出价低者得。”
“墨家会直接从金行支付票据,票据随时可以兑换,也可以直接投入到各种公司之中以为股本,这一点你们应该是放心的。”
商人们纷纷点头,心道自然放心。
墨家信誉极好,况于金行本身就是墨家的产物,再加上这一次投机中山国需要的许多货物都需要从墨家进行购买,这是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就以现在墨家的实力,商人们觉得哪怕市贾豚红口白牙空口说出借贷,什么都不需要抵押,说好利息,只靠信誉也足以借贷不少的钱财。
不少商人对于投机中山国之事极为热心,只是时间匆忙,恐怕难以募集到足够的现钱,正为此发愁。
市贾豚的话当真是如同久旱逢甘霖。
不少商人和一些经营土地的贵族有所交往,如今秋收刚到,粮价正低,只要熟悉不需要现钱也能够先行弄一批粮食。
还有一些商人手中积压着不少粮食,却不得不观望,因为泗上那边的政策未定,一旦泗上那边定下来粮食在不低于某个价格的时候才进口的政策,许多粮食可能就要砸在手里,因而这时候无人接盘。
运送到泗上,还需要运输费用,途中损耗等等,若是能够就近消化换为现钱,他们倒是恨不得把手里的粮食都扔出去。
市贾豚考虑到了一旦战争开始,可能会有商人违约的事,他也只要求在泗上有些产业或是票据可以抵押的商人参与。
这其实已经是相当优厚的条件,大致等同于无息贷款,而且可以立刻得到足够用于投入到中山国投机的现金,远胜于用票据产业去借贷高利。
市贾豚又说了一下其中细节,包括粮食囤积的数量、粮仓营造的大致规模等等。
最后又说五日后就在此处进行最后的招标,只让商人们回去准备。
这一场最开始因为《鸱鸮》而让商人有些紧张的宴会,在一种振奋而又感激的情绪中结束。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未揭开,可市贾豚确信这件事能够做好。
对于提出这件事的适,市贾豚心中也是愈发折服。
原本天下可是并没有这样的办法,物质基础不足,这种办法也根本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