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鹬蚌相争(2 / 2)

天下间最肥的肉,就在泗上,泗上以北的陶丘,更是天下之中、膏腴之首。公叔痤自然也希望自己为相的这些年,能够取陶丘为封地,据说陶丘每年所收的工商税便可让陶丘及得上三万户别处的封地。

泗上、中原、淮北,这是魏国争霸天下所必取的。前提就是对赵、中山的战略完成,占据大樑,继续扩张。

魏击说这是一块肥肉在嘴边,公叔痤心中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

但公叔痤没有直接谈及自己的想法,而是说道:“前些日,臣自无聊,夜半看书,看了看墨家泗上乡校的蒙童课本,有个故事很有意思,请臣为君上讲述。”

魏击大笑道:“卿亦看墨家之书?”

公叔痤拜道:“《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魏击点头,便请公叔痤讲述。

公叔痤笑道:“那墨家的课本,多用乡间土语,非是雅音,而且皆是口语,都是些孩子学的东西。臣请转述为文。”

“曰: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擒之。”

“墨家课本上,称之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又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是一样的故事。”

“现在费国之事,齐国也有参与,墨家也未必就能容忍齐国占据,所以这正是一个机会。”

“君上欲得泗上,齐人难道就不想得吗?”

魏击叹息道:“这田和封侯事,还是我请于天子,只是他既封侯,也未必就肯听从于我。”

公叔痤道:“那是必然不会听从的。昔年晋文逃亡,娶秦姬,又赖穆公之力上位。难道秦晋之间,便无争斗了吗?齐国欲得泗上,正如饥困之人欲得食物。”

“现在齐国既要出兵,正是鹬蚌相争,君上可坐得渔翁之利。”

“欲得利,这件事不能不参与,否则便师出无名。可是要参与,又不能使得墨家和楚合力,坏了陈蔡事。参与的时候,又需要想办法让齐国倾尽全力,才能削弱齐国,为君上将来据成阳、廪丘而得泗上做准备。”

“若齐与墨家相争,筋疲力尽,君上有成阳、廪丘在手,陈蔡之事平定、赵国之乱平息,泗上又不会飞走,岂不是终究是君上所得吗?届时便无理由,又能如何?我自强盛,心欲取之,谁敢不服?”

魏击大喜道:“我闻鹬蚌相争之言,亦有此意。卿深知我心。只是我恐鹬蚌虽争,却不尽全力……如何让齐国尽全力呢?”

公叔痤道:“泗上,齐人欲得、君上亦欲得。齐人知君上欲得,君上亦知齐人欲得。但是,齐人因为当年伐最之前,恐怕对墨家军力有所忌惮,所以要想办法让齐人敢于出兵。又要想办法让齐人敢于出兵后,与墨家全面开战,倾尽全力。”

“墨家行事,难以琢磨,齐国行事,却也诱惑。”

“如何让齐人不忌惮墨家的军力?这个就需要君上修书田和,说费国之事一定要管,示意魏韩与齐合力,分土于费。君上之书,必定让田和有所底气,不惜与墨家开战。”

魏击叹息道:“只是既要费心于赵,又有中山之乱,还有陈蔡之盟……恐怕不能够出太多的兵。而且,若是出兵太多,又怎么能够让齐国消耗国力呢?”

公叔痤笑道:“君上修书于田和,那是让田和敢于开战。可是,君上随后又修书,就说调集甲士粮秣需要时间,又说西河武卒移于河东少说半年时间。请齐侯稍等半年,到时候合兵一同出击,到时候一人一半。”

说到这,魏击已经醒悟过来。这西河武卒要用于赵地,不可能用在费国方向,至少此时不能,那么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诈骗田和。

果不然,公叔痤道:“西河武卒之强,天下皆知,君上这么说,田和必然已经君上要将精力放于泗上。一旦武卒抵达,一人一半,齐国只怕不甘。”

“君上这么说,齐侯更加确信,君上一定会出兵,那么田和会想,一旦和墨家作战不利,我们魏国也会援助,所以这样更加助长了他出兵的决心。”

“但是,齐侯又会认为,等到半年后准备就绪,齐国就难以在费国取得优势,他们必然会用各种理由,说此事紧急,然后迅速集结兵力出征,以求抢在我们前面。”

“君上为了让齐侯更加确信我们要抢泗上,而且也让他更加相信我们可以作为他攻打泗上墨家的盟友,可以就近派遣万人。先是不断修书让田和稍等时日,田和一旦出兵,这万人也立刻出征,就像是迫不及待也不想让齐国抢先一样,宁可武卒未到也先派出万人争先。”

“这样就让田和确信我们心怀泗上,又和田和同盟,让田和放手去做,同时也让田和出兵更急,更多,力求抢在我们前面。而我们则静观其变,若是墨家与齐国决战消耗极大,想来那时候赵与中山皆平、陈蔡事定,墨家与齐国结怨,齐国又衰落,到时候田和岂不是只能北面而视魏?”

“结盟中最难的事,便是防备盟友要胜过防备敌人,这是大争之世的道理。魏国防备齐国,齐国又如何不防备魏国?然而有文侯之盛,齐不知魏的底细,仍以为魏可以四面开战而不败,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您越说要合力出兵,迟缓半年,齐国会越着急。您越说要调动武卒一同行动,齐国会越想着单独行动。但您要是直接说不干預,齐国又怕咱们看他和墨家相争而取利,也可能反而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