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高声宣传并不能提振多少士气,唯独就是让那些认为自己是玄鸟之后的君子们自我感动,认为自己在为维护天下的大义而战,为维护天下的安定而战。
城墙上弔满了有通墨嫌疑的人,有些已经腐烂,不少乌鸦在上面盘旋。
几名巫师正在跳着征战之舞,祈求上帝庇护他们一战而胜,不少有通墨嫌疑的人即将用来作为人牲祭祀。
西北方搭建起来了祭坛,要祭祀五方天帝,以及主管征伐的一些恶人,譬如蚩尤。
一列列手持火枪或者长矛的士卒低头走在街道上,城墙上几个人正将几门铜炮推上去。
君子云集,整个宋国的真君子云集此地,为了他们心中的大义,不惜性命,做好了殉道的心理准备。
只是……这样的君子已经太少了,加在一起,整个宋国也就还剩下了六七十个,剩余的都是为了利益。
皇父钺翎沉静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下的护城河和那些凹面棱角,以及那几门闪闪发亮的铜炮,心中却并没有多少信心。
砀山就算再坚固,那也据守不了太久。
况且要攻城的,是最会守城的墨家。
谋士门客中有善于守城的,早就跟皇父钺翎说过,想要守住砀山,需要铜炮。
这种城防体系没有铜炮,实际上守衞起来并不是太容易。
皇父钺翎也知道那门客说的没错,可问题是他去哪弄那么多铜炮?如今铜已经贵到什么程度了?除了泗上可以用各种货物换取,靠着大江以南的陵阳铜矿大肆造炮之外,各国又有几门铜炮?
现在聚拢到手里的,加上各方的贵族,一共也就两万五千多人。
其中八千多算是精锐,都是封地上授田的府兵,也经过了长久的军事训练,剩余的都是一些农兵。
火枪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千多支,因为火枪的出现导致了弩的衰落,宋国的弩很少。
而乡射制度需要的是国人村社制度,宋国这种村社制度早已经被摧毁,没有物质基础,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乡射射手?
旧的军制瓦解,新的军制还未完全建立,皇父钺翎明白现在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他想到过泗上会出兵,因为他就是想要逼泗上出兵以把各国都牵扯进来,自己振臂高呼以反墨为旗帜,使得各国诸侯必须支持他。
可他没想到泗上出兵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自己这边的贵族们还没有集结完毕,泗上已经攻下了符离塞、沙水渡,完成了对砀山的包围。
砀山距离彭城不远,也就不足百里,可皇父钺翎却明白自己不可能依靠这点兵力去学当年泗上围临淄以救费的手段,那是自寻死路。
死守砀山,这是唯一的出路,就看能不能受到各国出兵。
紧挨着砀山的楚国地区,那里经历了王子定之变后,贵族地方势力被楚王一扫而空,不敢私自出兵,只能等楚王的王命。
皇父钺翎已经派人前往楚地学当年哭秦庭之事,但就算出兵也要等许久,皇父钺翎心中早已凉了半截。
“泗上出兵的速度太快了。远超我之所料。我以为至少要等三五个月之后,可泗上却可以一边出兵一边进行总动员,竟然不乱……”
“哎……”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做错了。
按他所想,泗上要准备三五个月才敢出兵,凭借商丘戴氏的军队根本不足以和他野战,他据守封邑,不打不和,等到天下诸侯响应。
谁曾想今日事变发生,数日后泗上的常备军就直接进入宋地抢占渡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泗上的常备军就进入了宋国。
这种组织能力的差距,是皇父钺翎怎么算也算不到的,他对于战争的认识还停留在许多年前,虽然离泗上近一些比别人看的更远一点,可却没有认识到这种程度。
现在泗上凭借组织力先行出兵了,各国出兵少了没用,出兵要多,至少也得半年时间,他想,自己如何能守住半年?
兵贵神速,尤其是这种干涉战争,泗上选择了南北对进的包围战略,肯定是为了一网打尽,又怎么可能拖下去?
只有他们这些人都死了,宋国的制度变革才没有阻碍,也不会被各国再找到代言人借口。
这一场残酷的围城战已经不可避免,皇父钺翎心想,以墨家之盾,防墨家之矛,能否守住,只有天知道了。
城中士气低落,虽然有些人狂热地认为这是一场大义之争,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战车士人主宰战场的时代过去了,依靠这几十名狂热的士人,并不能主宰一场战役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