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公叔痤笑着饮酒,说着当年墨翟劝阻鲁阳公的旧事,心情舒畅,因为魏韩联军已经围困了郑国的都城,郑国国都内的民众据那些隐藏其中的斥候说普遍厌战,破城只怕就在数日间。
郑国曾经是个两千乘之国,拥有六万都城城邑圈的国人卒主力,还有五万各地乡野之兵。
和韩国打了快五十年,再加上国土一分为三如今只剩三分之一,郑国都城现在恐怕也只能集结不到三万的征召兵。
军心涣散、细作遍布、七穆余党隐藏城中、郑人心思不欲再战,种种这些都使得公叔痤确信,最多十日,郑都即可攻破。
十日,能干什么?
墨家什么也干不了,楚国什么也干不了,毕竟泗上义师刚刚从宋国开始撤军,再加上这是墨家话语权体系下的诛不义之战,不能从宋国借路,更使得公叔痤信心满满。
在公叔痤看来,分郑是一步妙棋。
如果魏国不瓜分,那么郑国早晚要被韩国单独吞并,因为郑国是魏韩联盟的筹码:比如魏墨开战,那么魏国想要得到韩国的兵力支持,必须默许韩国吞并郑国。
与其让韩国自己吞了,不如和韩国一起分了,这样便可以壮大魏国在河东的力量,同时可以将韩国的飞地继续隔开,并且直接威胁到韩国的都城。
魏韩分郑,也会使赵国紧张,误以为魏韩的联盟牢不可破,从而试图缓和三晋的内部关系。
同时在郑国获得实利后,将中山国的法理让给赵国,作为三晋同盟、共同反楚反墨、各管一摊的真诚表现。
中山国复国了,但如今有两个中山君,一个是复国的中山君,另一个是魏公子挚。中山不再属于魏,但法理的魏国中山君还是中山君。
魏赵关系缓和的关键,就在于中山国的法理,由公子挚将中山君的宣称送给赵侯,同时给予赵国以中山国的山川地理图。
这将重组三晋同盟,赵向东北、魏韩西南,使得彼此间利益暂时没有太大的冲突。
瓜分郑国之后,更可以把韩国拉入到对楚、对墨的第一线。只要楚国一日金玉其外、只要泗上一日咄咄逼人,那么魏韩同盟的关系就会一日稳固。
公叔痤不想和泗上开战,尤其是适抵达了商丘、發表了墨家会信守盟约、墨者会为盟约信誉流尽最后一个墨者的血的宣言后,更是如此。
公叔痤确信一旦因为宋国和墨家开战,那就是不死不休,到时候魏国将会虚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魏国经历了魏击的大败家之后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国战了。
一旦魏国虚弱,本可以作为盟友的赵国会立刻咬上一口,而有着西河之恨的秦国也绝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
公叔痤怕的不是墨家,怕的是和墨家火并后的“友军渔翁得利”。
……
新郑。
建在洧水和溱水交汇处的郑国都城,其实仍旧叫郑,只不过郑国原来的封地在陕西。
昔年烽火戏诸侯后,郑国举国迁徙到了河南,在洧水溱水交汇的地方后来建设了新城,故而郑人仍旧称呼为郑,而外部可以称之为新郑。
新某,这是典型的殖民地或者迁徙地命名法。
新郑的城防,用火药出现之前的标准是极为坚固的。
十二米高的城墙,二十米宽的城墙基座,即便上部城墙仍旧还有三米宽。
在墨子守城术的影响下,新郑的城墙开始修筑“马面”、“行墙”,但是因为财政和人力问题,只是在北面重点修筑了一下,因为那里没有水面阻隔,是最容易被攻击的方向。
只是伴随着火药的出现,新郑的夯土城墙已经不够看,只要稍微大一点的铜炮就可以轰开。
曾经少男少女们欢唱着情歌的、大胆的女孩子唱着歌主动引诱男孩子去游水的洧水溱水岸边,已经布满了魏韩两国的军队。
铜炮在轰鸣,一发发铁弹撞击着夯土的城墙,那些欢乐不再,那些对唱过情歌的地方只余下士卒的军鼓。
总攻还未开始,魏韩联军正在修筑营垒。
好在五年前的菏泽会盟规定了如果用灌水的方法攻城视为战争犯的战争法,魏韩联军并没有考虑堆积筑坝以水淹新政的想法。
几枚铁弹飞来,在夯土城墙上打出了一个深坑,看来魏韩要集中火炮猛攻一处,以求破开城墙。
铜炮不是什么先进到高不可攀的技术,能够在一千米外仍旧可以命中一间房屋的铜炮才是。
只要是能够利用火药推动弹丸飞出的、大口径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炮,这是青铜时代就可以做到的技术,所差的只是出世二十年的火药。
魏韩的铜炮野战能力远不如泗上,但是攻城却也足以应付郑国的城墙。
摇摇欲坠,不可坚守,这就是新政现在面临的情况。
城墙上,原本历史上这两年内应该死在阳城、并且历史上为墨家首先殉道的墨者徐弱、如今参加过费国起义、现在是援郑军事使节团的墨者徐弱,看着城下不断翻腾起来的白色硝烟,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