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臣见四下无人,便小声道:“若对君上最为有利,也不是没有办法。”
“君上若是现在投降,魏韩将会如何对您?”
郑君哼声道:“魏韩以我三罪为名而伐,若是投降,也不过是审讯我,效昔年衞成公故事,当庭辩论,指认我有罪,而投入大牢或是杀死我。”
近臣道:“是故君上此时不能够降于魏韩。可若不降,就需要借助庶民之力,只是庶民强则君贵弱,宋地、泗上、薛、滕、费等故事历历在目,不可不察。”
郑君反问道:“降也不利,不降也不利,却该如何?”
近臣道:“再如刚才例子,若奴婢起身反抗邻人,使得邻人暂时不能入内。若想要战胜邻人,则奴婢必强,将来必效薛、费之事。”
“但邻人暂时攻不进来,旁边还有别家虎视眈眈,他们也必然心急。”
“家奴在前抵抗,邻人进退不得之际,您与邻人密谈,说您会打开后门让邻人进来,但必须要留给您一部分家产,或者至少保留祖先祭祀迁到别处为君而弃侯伯之爵,这才是对您最有利的办法啊。”
郑君乙心中一动,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
现在魏韩联军根本不在乎郑君乙,他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魏韩联军只要十日就能破城。
既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接受郑君乙的投降呢?
还不如攻入城内,以弑君之名,效仿当年晋文公审判衞成公的故事,判处郑君乙大罪,然后瓜分了郑国的土地人口财富。
也就是说,郑君乙现在想要卖国,也不可以卖,如果不需要买而直接就能抢到,那凭什么要买卖呢?
近臣的意思,就是说利用郑国的民众,用他们的血,为郑君乙的家族卖出一个好价钱。
按近臣的意思,如果先假装答应民众将来要改革变法,使得民众能够努力作战,挡住魏韩联军。
按照魏韩联军的计划,这必然是一次要求速战速决的战斗,要学泗上出兵宋国一样,在各国来不及干涉之前迅速解决掉郑国。
所以这就拖不得。
一旦民众被墨家组织起来,可以坚持一个月,那么魏韩就会很难看。
打,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万一打不下来,将来各国一旦干涉,就容易出事。
不打,已经打了这么久,撤走的话肯定不甘心,耗损严重不说,更是会引发国内的不满。
魏韩本想十日灭亡郑国,但郑国民众如果能够抵御一个月,那么原本不需要买卖的明抢,就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到时候郑君乙把民众一卖,和魏韩达成密约,自降身份为君,放弃侯伯爵位,让魏韩迁徙他去别处,有一块封地,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的确,从侯伯到大夫、从一国之君到一国之封君,这是往下走。
可若是现在投降,或者不组织民众被魏韩攻下,不但连大夫都当不上,很可能被审判以弑君之名杀死囚禁。
若是完全将民众交给墨家让他们组织起来,那么薛、费、滕等泗上诸侯就是个例子,到时候民众崛起,索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还能剩下什么呢?
那近臣又道:“君上,我为您的臣子,所富所贵,皆出于君上,所以我才为您考虑。”
“驷氏一族不降,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破城,其余六穆之辈必要杀戮他们以复当年政变之仇,他们可不是爱您忠君啊。”
“郑城虽大,嚯嚯数万,可真正为您的利所考量的又有几人呢?”
“庶民之辈,狼子野心,贪婪无厌,民众是养不熟的狼子。”
“您今日答应墨家,守城的时候拆除民众房屋要赔偿,那么明日他们就会索要土地、权力、以及墨家所言的平等、尚贤、制宪之类的一切,哪里会有止境呢?”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庶人不知礼,心中只有利,却无义。不知感恩,不知忠信,他们才是您最大的敌人啊。”
“与魏韩,尚可谈,至少还守礼。与民众,不可谈,泗上众国就是例子!”
“到时候社稷危亡、宗庙倾隳,这是不能不考虑的啊。”
这些话,正说到了郑君乙的心坎中。
这也正是驷子阳之乱后这么多年,郑国一直没有和墨家这个有非攻、大不侵小之义的组织联系的原因。
正如近臣所言,驷氏一族誓死保衞郑国,是因为爱他忠君吗?
不是,驷氏一族也只是为了本族的利,为了各自的命。
郑君乙不是被杀的繻公的儿子,而是繻公的侄子,本来这个君位也是捡来的,也算是半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