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在陈、苦县的疑兵偏师五千,出阳夏东北,意图阻挡阳夏方向韩军北上会和。
主力前锋黏住了联军主力。
承匡方向的偏师出击,急行军插在泓水附近,挡住了联军主力南撤、西逃的路,墨家主力过商丘、宁陵,会于泓水附近,迫使诸侯联军不得不选择决战。
两日后,墨家的兵力开始集结,诸侯联军也挖好了营垒,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诸侯联军中军右翼加在一起一共十余万部队,经过墨家的分割、歼灭之后,集结在这裏可以决战的联军主力人数却不多。
五千名骑兵,八百辆战车,三十五门五斤铁弹的铜炮,刨除逃亡的兵卒,还有大约四万名步兵。
骑炮步加在一起,约有四万九千余人。
墨家这边则是集结了泗上几乎全部的野战力量。
一万六千名骑兵,一百四十门五斤铁弹以上的铜炮,各个旅配属的小炮不算,五万名步兵,一千五百多战斗工兵,两千名先登营掷弹兵,总兵力将近七万五千。
骑兵的数量是联军的三倍,炮兵不算质量只看数量也是联军的四倍。
步兵这边,除了一个师的冷热兵器混编外,剩余的都是可以插入短矛的燧石枪。
联军则有半数火绳枪,半数长矛手。
大战在即,墨家军营中却迎来了一位说客。
联军军营中走出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士人,欲见墨家巨子,有言语要谈。
这种时刻,适本不欲见,觉得无非只是一番说客的屁话,多说无益,打就是了。
优势这么大,此战之后,韩、齐、魏、衞、周可战之兵皆亡,墨家之前二十余年蜷缩在泗上需要纵横捭阖的外交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已经无用。
但对方央求不止,说是为关乎天下。
适只当是周天子、齐侯韩侯等人以为必败,不准备打了,思索之后便同意见一面。
在场的人不少,明日的大战已经准备就绪,夜里的扎营警戒也都分派完毕,并不忙乱。
既是决定要见,也就不能不让许多人在场做个见证,不能够有些密室不传六耳之语。
天子之师那边的说客被搜身之后带入了军帐中,入帐之后,适便问道:“大战在即,先生却说关乎天下,非要想见。不知有何见教?若为说客,还请还矣。”
士人拜道:“此番来,正是来恭喜墨家巨子。”
“周天子被困阵中,围困万千;墨家兵强马壮,人心振奋。此战,墨家必胜。”
“此战之后,墨家巨子便可为天子矣,是以前来恭喜。”
这话说的倒怪,虽然这是一个明显的事实,可是作为诸侯联军那边的人,居然用这个来做话题的引子,丝毫不谈什么义不两立之类的话。
适心中略微有些兴奋,知道但凡这么说的,必有后手,这些年都少见这样的敌人:在两义不同立的背景下,那些死硬支持旧规矩的士人基本上开口就是完全说不到一起的大义,根本没有办法进行行之有效的沟通。
他既这么说,适也不能不反驳,便道:“子之言大谬。我为墨家巨子,坚信的道义是选贤人为天子。”
“大丈夫处世兮,当仁不让,我自忖为贤人,故而可以参选天子,然而并不是说墨家巨子就一定是天子。若此战定,则要立新规,制新法,天下万民制法以定选天子、诸侯、大夫的规矩,即便为墨家巨子,却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只能说,苟利天下,生死以之?若是大家认为选为我天子,对天下有利,那么我又怎么能够拒绝呢?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天下万民鞠躬,死自己之命而已。你不要说我就一定是天子了,我也是要尊从规矩的。规矩最大。”
那士人点头道:“是我失言了,是这样的。但墨家既然是为了天下大利,又说天下大利必要同义、兼爱、平等,那么有些话我就不能够不为天下而说了。”
“正所谓,世之显学,儒、墨、杨也。”
“杨朱之学,皆出于私己,不赞上古,不赞圣人,只谈当下自己的利益。正所谓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此非不能利天下,却不能为了利天下而利天下,是欲人人都不为天下而为天下、人人都不利天下而利天下,无有组织、无有信念可以聚人,且先不谈。”
“只说儒墨。孔子、墨子之学,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七百岁,虞、夏二千岁,熟能定儒、墨之真?”
“孔、墨之学,都言取道尧舜禹。可天下人都知道,儒墨死敌。”
“既如此,以墨家说知之术可知,两者相悖,要么双假,要么一真一假,必然没有两真的情况。我对墨家的说知之术知之不深,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呢?”
适点点头,墨家的那一套逻辑学的确有说过这个问题。
儒墨都说自己是从尧舜禹等历史中总结出的经验和学问,而天下都知道儒墨死敌,所以假使儒墨真的都是从历史中得出的经验和学问,要么两个都是错的假的、要么就是一真一假,绝对没有两个相悖却都是真的情况。
适耳朵里听着这些,却知道这些都只是铺垫,这个人真正想说的内容在后面,这只是个破题的引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