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鲋宣布论战开始之后,淳于钟秀首先道:“秦国制度,首先在于重农,废井田、开阡陌、厚农桑、抑商贾,承认私田、淸丈田地,制定明确的税赋,使民有其田,税赋适宜,始为秦国强大的基础.以钟秀看来,秦制之优,农桑之制当居于首位。”因为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耕民族,既使是在先秦时代,也极为重视农事,而这也确实是商鞅变法的重要内容之一,因此淳于钟秀首先将重农这一条提出来,任谁都提不出什么异议来。就是追究细节,淳于钟秀也有组够的信心,说服对手,在这方面,秦国确实要做得比其他六国都好,也为淳于钟秀提供了大量的证论。果然,等淳于钟秀说完之后,洛明珠和伏琓互相看了一眼,眉尖都有些微蹙起来。也可见淳于钟秀的第一招确实十分厉害。让他们难以反驳。就在洛明珠打算承认淳于钟秀的发言时,伏琓忽然道:“依在下看来,秦国虽然重视农事,但废井田、开阡陌,仍是废除先王旧制,实不可取,因此在下以为,秦国虽重农事,但不能算秦制之优,相反,正是秦制之劣也。”他说完之后,左右的人群顿时一阵小声议论,还有几声叫好。在另一时空的普遍观念中,儒家学派是由孔孑开创的,其实严格要说,儒学的创使者是周朝的开国功臣周公,因为儒学的基础,是由周公制定的周礼,也就是周朝的国家制度。孔孑只是周公之后的第一位儒学大师,并集当时的儒学大成。而井田制,也是周朝的土地制度。按照这时儒家学者的观念,一切制度都应该尊循周朝的旧制,绝不能改变,有不少儒者都认为废除井田制,建立私田制,是礼崩乐坏的结果,因此应该恢复周朝的井田制,才是尊守旧制,恪守礼仪。而伏琓知道,从重农桑这一点上,没法和对方争论,于是就把井田制抛出来,从根本上否定秦国的农业制度。淳于钟秀也皱了皱眉,要想驳倒伏琓的话,就必须证明,私田制比井田制更好,但关于井田制、私田制的争论,是这个时代的学者之间讨论的一个热门话题,为此争论不休,乐此不疲,根本就不是几句话能够争出一个结果来的,而且这次论战的题目也不是关于井田制、私田制,因此淳于钟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复才好,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一个话题,居然会在这里出现茬子,也是淳于钟秀没有想到的。这时高原道:“在下记得,改井田为私田,是从鲁国开始,至今已有三百余年,而秦国实行私田制,才只有一百二十余年,可见改井田为私田,并非秦国一国,更不是从秦国开始,今天我们讨论的是秦制的优劣,并不是井田制、私田制的优劣,而且当今之世,还有那一个国家在使用井田制,拿一个无人再用的制度,与秦国之制相比,在下以为不妥。”高原说完之后,又引起在场的又一阵议论,有不少坚持复古的学者对高原的话很不以为然,甚致还有人小声质问,当然也有一些人进行反驳,因此也十分热闹。孔鲋和四位仲栽者亙相看了一眼,孔鲋干咳了一声,道:“井田制,确实不宜与秦国的农制进行比较,因此不必再提井田制了。”其实关于井田制、私田制的争论,只是限于学术之中,而在实际的各国政治中,根本没有那一个国家还在使用井田制,各国的国君也许不懂促进社会发展、解放生产力之类的概念,但现实的利益却是摆在眼前,私田制推行使粮食大幅的增产,国库收入大涨。国君们都是讲求实利的,才不管什么祖制不祖制呢?说得难听一点,伏琓把井田制抛出来,完全就是搅局,当然,这也是论战中的常用战术,就是打乱对方的思路,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别被对方牵着路,因此高原根本不去论证井田制、私田制的优劣,而是直接用事实说话,如果说井田制好,为什么没有国家再用了呢?而孔鲋等人却不得不防,怕高原再给伏琓下套,因为在井田制、私田制上讨论下去,难保不会牵扯到国家制度上去,高原再把齐国给拉进来举例,那可就麻烦了,因此孔鲋也极时的制止在这话题上讨论下去。伏琓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仲栽己经下达,他也改变不了,而失去了这个武器,他们当然就沒有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和高原、淳于钟秀争辩下去,因此洛明珠道:“好,我们也承认,农桑之制,确实是秦制之优。”支持秦制学者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淳于钟秀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拿下了第一回合的胜利,同时也感激的看了高原一眼。等众人安静下来,就轮到洛明珠、伏琓发言了。洛明珠道:“据明珠所知,秦国实行十户连坐之法,一户犯法,其余九户如不事先告官,则同罪处罚,一人盗窃,全家罚作官奴,请问淳于姐姐,可有此法吗?”淳于钟秀点了点头,道:“确有此法。”秦国实在连坐法,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因此根本就否认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下来。洛明珠微微一笑,道:“各国之法,虽然也有满门入狱之罪,但都是叛国、谋反一类的大罪才会施,更不会施加在平民百姓身上,因此连坐之法,乃秦国暴政,不知淳于姐姐以为如何?”淳于钟秀苦笑了一声,洛明珠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攻击自己的软肋上。虽然从客观上来说,连坐法确实有利于国家对民众的管理,同时也能够威摄住百姓,大幅降低了秦国的犯罪率。另一时空里司马法在【史记】中评论秦国,说秦国百姓“勇于公斗、劫于私斗”,连坐法在其中也确实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但不管怎么说,连坐法确实是一项酷法,是用重罚来管束百姓,一户犯法,十户同罪,一人偷盗、全家为奴,显然是连累了太多的无辜之人,这是怎么辩解都是说不过去的。因此淳于钟秀看了高原一眼,准备在这一回合中认输。这时高原道:“洛小姐所说有些不对。”洛明珠听了,眉尖一挑,道:“哦,上卿大人认为,有什么不对。”淳于钟秀也有些惊讶,虽然刚才她看了高原一眼,但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根本就没指望高原能够在这个话题上扳回来,毕竟对连坐法的辩解余地并不大。但高原却偏偏发言了,难道他真有把死人说活的能力吗?高原道:“我说洛小姐所说有些不对,是因为洛小姐并未说完,连坐法是秦国户籍制度中的一小部份,洛小姐只从其中抽取一小部份,并不妥当,应该将秦国户籍制度说全才是,请淳于小姐将秦国户籍制度的全部內容,都告诉给大家。”虽然淳于钟秀不明白高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道:“秦国户籍,百姓每十户编作一什,设什长统领,各户名册交由官府保存,以备查验,为分田、收税、征兵之凭证,户籍百姓不得随意搬离,如有外出,须向官府领发册券,无册券行路,即为盗贼,客舍留舍,须验其册券,无册券不得留舍。否则与盗贼同罪。”顿了一顿,道:“然后就是十户连坐之法,这就是秦国户籍制度的全部內容。”洛明珠也不明白高原为什么让淳于钟秀把秦国户籍制度的全部內容都说出来,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淳于姐姐对秦国制度果然深有研究,明珠佩服。”又转向高原,道:“不知大人要证明些什么?”高原道:“连坐法确实是暴政,这一点我们并不否认,但它只是秦国户籍制度中的一小部份,秦国的户籍制度除了连坐法之外,其他均有可取之外,十户编为一什,出行领发册券,都有利于国家对百姓各户的管理,国家分田、收税充有据可依,既可以保证每一户百姓都分到足够的田地,也使国家税收不致减少,更为重要的是,一但征兵作战,可以立刻整编成军,这也是秦国户籍制度的优点。”洛眀珠呆了一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伏琓道:“上卿大人承认连坐法是暴政吗?”高原笑道:“在下早就说过,连坐法确实是暴政,但也不可因为有连坐法这一个暴政,就否定了秦国整个户籍制度的优点,洛小姐、伏先生以为如何呢?”洛明珠和伏琓也无话可说,因为高原确实承认连坐法是暴政,因此洛明珠也只好道:“上卿大人所说不错,秦国的户籍制度也是有优点的。”淳于钟秀这才明白高原的用意,就连坐法来说,自己一方确实没办法和对方辩论,而高原釆用办法是将连坐法放大,把秦国的户籍制度整个都提出来,这样一来,连坐法这个暴政只是秦国户籍制度的一小部份,而秦国的户籍制度中,还有相当的优点,这样一来,实际就冲淡了连坐法这个暴政的弱点。结果本是一个自己必败的话题,被高原这样一搅,反而成了一个平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