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大人?”佐佐成政微微簇眉,继而不以为意地轻笑,“这位大人的确对后辈颇为照护,他知道你到了古渡城,想要见见你也并不稀奇啊。”
“照拂后辈?他都干过些什么?”汎秀疑道。
“一般也就是元服的时候赠送一些协差具足之类,若是新晋的家臣无意犯错,柴田大人多半也会从中斡旋。”
“这么说来,织田家的第一大将,倒是个心慈面善之人啊。”汎秀一笑,心裏却动起别的心思,这种收募人心的工作,怎么看都是林通胜来干更合适啊。
“其实柴田大人也是一心希望本家昌盛的,他本就是武藏守(织田信行)的守役,与我们立场不同也是理所当然的。比其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来说,亦不失为义士啊。”成政突然收起笑容,目光逐渐凌厉起来。
“先殿留给主公的四位家老中,佐渡守异心已显,青山殿早已战殁,内藤殿缠绵病榻不能理事,而令尊监物却又……”
汎秀沉默不语,佐佐的言辞却愈发激烈。
“据我所知,令兄久秀殿,对于主公向来是颇具微词的,至于甚左你,对于那件事情,也未必不是怀恨于心。若是连监物殿的嫡子都对主公心存二心的话,尾张人望,恐怕也会改变。”
又是一阵沉默。
“与佐(成政的幼名)……定是希望听到我决无二心的表态了?”汎秀轻松地笑了笑,“我素来是不习惯说那些慷慨激昂的话,不过一切都请你放心就是了。”
佐佐成政凝视汎秀良久,显然是不满意于如此轻巧的答案,然而最终也只能轻轻一叹。“如此,想必主公也会放心的。”
汎秀随口应了一句,随即又各怀心思地沉默下来。
“总之,柴田大人既然要见你一面,想必不会是坏事。”佐佐像是有很多话要讲,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次日傍晚的时候,柴田胜春依然出现在门口等待。
柴田胜家来到古渡城,自然是先要拜访信长的。汎秀也趁机向同僚们问了问关于柴田家的情况,日后的名将柴田胜家此时年方而立,尚无子嗣,亲族中的成年男子,除了一个庶出的弟弟,就唯有胜春这个刚元服的侄子。根据听来的事情看,柴田胜春似乎并没有继承胜家的武勇,也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为人宽和细谨,与尾张诸氏的后辈关系良好,也算是柴田家的一大助力。
宽和昨日已经体会过,今日的行动则足见细谨。
“今日又劳驾胜春殿,真是感激不尽。”无论如何,面子上的功力总是要做足的。
“这是在下的荣幸。”柴田胜春也连忙回礼,“汎秀殿若是不见外,就喊我五右(衞门)吧。”
“如此,您也当直呼我甚左便是。”
“这……”
“看来见外的不是我,而是柴田君啊。”
……
寒暄了几句,胜春神色稍谨,谈起了正事:“叔父大人已经在家中等候了,甚左不如即刻起身吧。”
“能够晋见柴田大人,还真是让我忐忑不安呢。”汎秀依然是笑容可掬,丝毫看不出不安的神色,“有劳五右引荐了。”
“不敢当……”
……
古渡城没有多大,几百步的路程,不过是顷刻之间。
柴田胜家临时的住所,就在天守阁东边一点,带过来的两百足轻,也明目张胆地站在靠近内城的位置,似乎随时准备冲入城中。
“原来两边的争斗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汎秀暗自心惊,神态却愈发恭谨,跟着胜春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
踏入玄关,却正好见到柴田胜家从大厅里迎出来。
以柴田胜家的身份,迎到这裏已经是做足了礼数,汎秀也只能忙不迭地回礼。
数年前,织田信秀四十大寿的时候,汎秀也是见过柴田胜家的。四五年过去,这位武将并没有什么变化,广额阔面,虎背熊腰,脸上是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虽然是在笑,但眼中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也许这就是所谓上过战场的人的“杀气”了。
大概因为不常居住的关系,这间宅子中并没有什么摆设或是家具,显得很宽敞。木制的地板和墙壁都相当整齐和华丽,质地比起平手家在那古野的房子要好上很多。
四下落座,接着免不了一阵寒暄,内容无外乎是缅怀平手监物殿昔日的威名,再表达一下对“那件事情”的痛惜,而汎秀身为人子,也自然陪着唏嘘几句,作出一副几欲涕零的样子。
这样的程序,已经重复过许多次,纵然一开始不乏真情流露,最后也变成应付差事。
柴田胜家与平手政秀平时交情甚浅,此时的感慨却不似作伪。汎秀正要回应,他却大手一挥:“罢了,死者已矣,生者自当勉之。整日伤怀,岂是我等男儿的做派。”
“柴田大人所言极是。”汎秀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