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接下这个话题,因为“若是”,“假设”这些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当日平手汎秀认为只凭商贾动向就能预判三好异动,是出自政治眼光。政治本身错综复杂,环环相扣,需要的不是准确的零散信息,而是判断出环境总体趋势。但军事却不然,没有细致的情报和清晰的计划,根本无以成事。
而这正是目前所或缺的。
以商贾的行动,只能大概判断出:三好家可能开始行动了。但是究竟组织多少兵力,何时出发,却都无从判断。
“我当日言语过于托大,尔等尽皆只当不知么?此非忠臣所为啊。”平手汎秀闭目抚额,半开玩笑地斥责道。
“殿下的远见卓识,我等不敢妄加猜度。”河田长亲。
汎秀闻言笑骂:“你我相识近十年,还不知我是厌恶谄媚之人吗?”
“可是殿下,这并非谄媚啊。”河田俯身告罪,而后正色道,“我虽然也曾经自负机智,但是与殿下的见微知着相比,却还相差甚远。当年殿下未至东海道,便预言三州错乱,未至甲信,已知晓武田结盟之愿……”
平手汎秀闻言哑然无语,只能咳嗽几声,不作回应,权作高深姿态。
这种事情虽然不无小害,但对于确立权威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就如此次,平手汎秀断言三好三人众不日将要逆袭京都,并无确切原因,但属下们却是深信不疑的。
别人是在以因推果,而我只不过以果知因罢了——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所以汎秀默然无语,只是低下头向面前这幅地图望去。
四国岛与近畿,相隔的海域,目前由淡路水军所领,而淡路水军此时的立场,是支持三好三人众,与织田拥立的幕府对立。所以初到近畿,根基未稳的织田家很难将手伸过海面。
淡路国地域狭小,亦无良田,只有六万石地产,岛上居民多以出海为业,渐渐形成横在濑户内海与纪伊水道中间的水军势力,依靠设卡收税来谋生。其势力范围邻近畿内,又连接石山、界町、尼崎、岸和田等商贸重地,故而被当时的霸主——三好长庆所看重。三好长庆以其三弟继承淡路安宅家的门户,改名安宅冬康,整合淡路十八家水军以为己用,对于巩固近畿控制权的助力,不言而喻。后来三好长庆听信松永久秀谗言,处死了安宅冬康,无异于自断一臂。
安宅冬康,史称为温和稳健的仁将,亦是着名的文化人,以其人格魅力和出色手段获得了淡路十八家水军众的支持,他的无端被杀,令淡路人对三好家大为失望,从此离心离德。
如今统率淡路水军的安宅信康,虽然是冬康的亲生嫡子,但人望和能力远远不如,只不过仰仗余威罢了。同时因为其父之事,对三好本家也是多有芥蒂的。
平手汎秀思索良久,依稀记得历史上,安宅信康这小子的确是投降给了织田家的。
【PS:历史上安宅信康大约在1572年降伏,还与九鬼水军一道参与了对毛利水军的作战】
那么这裏——是不是会有一些突破口呢?
“淡路安宅家……”
汎秀口中念出声来,右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余者自是不会随便接口,只有那端坐在一侧装神棍的沼田佑光眼神一亮。
“殿下,您所说若是淡路水军当家安宅氏,在下或许有些关系可用。”
“这样啊……”汎秀早知他交友广泛,也不惊讶,只是细问道。“这份关系从何而来呢?”
“回禀殿下,已故的安宅摄津(冬康)大人,素来喜好文学,时常至京都与诸位高僧切磋学问,在下适逢其会,倒也有幸得见。”
沼田佑光乃是旧幕臣出身,目前尚未从平手汎秀手里正式领到知行,以浪人身份行走,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就拜托上野助(沼田的字)走一趟了。”
“殿下有何吩咐呢?”
“既然是旧友,时时走动,总是没有什么错的,难道一定要有事才会登门拜访吗?”
平手汎秀此语,言下之意是,安宅信康毕竟也算是有些名头的人物,不会轻易做出许诺,是以不必急于一时。沼田佑光闻弦歌而知雅意,自是领会无差。
虽然此行无法解决当下之急,但汎秀仍是毫不犹豫地吩咐属下前去准备。事虽有缓急之分,但更有轻重之别,若能调略安宅一家,效果要好过战场上战胜三好家十次。
然而当下的困惑,又如何能解决呢?
前世的历史之上,三好逆袭并未突破幕府微小但却坚韧的防御措施,是以平手汎秀完全没有为足利义昭担心的意思——再退一步,只要把目前手下这些人放在京都,就几乎是万无一失。毕竟三人众要发挥奇袭效果,不可能带出太多兵力来。
只是如此一来,虽不至败,却也不能胜,只是一场无谓的消耗战罢了。对于知晓后事的人而言,是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的。
以平手汎秀的兵力,要想大胜,以正兵作战是没有可能的。若要伏击,则必须预料到敌军的准确动向。
既然侦查的手段不足,那么有没有办法把敌人吸引过来呢?对方的首要目标,自然是幕府。那么有什么东西,对于三好三人众的吸引力,能与足利义昭的性命相提并论呢?
从名分上看,要找这么一个事物,似乎是相当困难呢。
汎秀勉力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户。
一阵冷风吹过,虽然寒冷刺骨,但却也让人清醒了许多。
平手汎秀顿时心生一计。
至少这样东西,对于三人众来说,还当真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只是……这件事物的拥有者,是一个大部分武士都不愿意去招惹的货色:那个家伙的名字,叫做——
松永弹正少弼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