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宅信康继承了其父的淡路国主之位后,真正服从他的豪族只有三分之一,而岛上战力最强的菅达长和人缘最好的船越景直各自拉帮结派。区别是前者明着不听号令,后者却是暗着越级联系三好家。
今天菅家一党和船越一党来了一次正面的对决。兵对兵,将对将。
城门正面鏖战的时候,侧面两边也都在发生战斗。按平均战斗力来讲,菅家一党的附属豪族要强过船越一党,但后者有城墙做掩护,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当然,是较低水平下的旗鼓相当,与主力之间的血战不可同日而语。
总计不到五万人的淡路岛上,拿过刀见过血的不下一万,显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的海贼,真正能战之兵从来不多。
不过低水平战斗的死伤率未必就小了。精锐们固然承受着大上几倍的压力,但也有高出几倍的保命技巧。
菅达长就是如此。他已经被射中五次了,但每次都避开了要害,皮外伤只是疼痛,却不是要命的,所以依然站在前线督战。
“金八郎!好样的,不愧是当过我的亲兵!”
“桥介!刀已经卷了吗?把我的剑拿去!”
“助右衞门,在干什么呢!战场上可不能走神!”
……
每一次准确喊出士卒的名字,就会让当事人的士气更高涨几分,更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锋。
菅达长狡猾地在人群中穿梭移动,既能让麾下士卒们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不留给敌军狙击齐射的机会。甚至还抽个空子,又投掷了一枚焙烙玉到城里,砸到好几个守兵,还把城门熏得通黑,看起来摇摇欲坠。
五十步的距离,三发三中,这对于菅达长来说也是超常发挥了。不过差不多是到极限了,伤口和疲劳都累积到一定程度,再来一次实在没有把握。个人英雄主义的剧情不可能重复上演了。
要说指挥……其实也没什么好指挥的。正面攻城,又缺乏器械,除了蚁附之外,还能如何呢?
早已有五架木栅栏被铺在土垣堀沟上,形成爬梯结构。菅家压箱底的六七百人都拉了出来,分三个梯队依次强登。除了箭橹中的铁炮兵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弃了在这小范围内施展不开的弓箭,而换上刀剑和短枪,就在这狭窄的城头肉搏。
而箭橹中的铁炮在连续击发了超过二十次之后,也暂时无法再继续使用了。
城外的弓箭压制也已经基本放弃了,焙烙玉的尝试还在继续,但始终没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如菅达长这般百发百中的投手实在稀少。
城墙不够高,土垣的坡度也不够陡峭,但守城军无论如何还是有一些优势的,至少他们双脚站在平地,能毫无保留地发力。而攻方士兵需要仰攻,总是难以使得上劲。
这一点区别,足以抹平双方军事素质上的差距。菅家军始终不能杀入城内,船越军也无法将他们赶下来。
“啊啊啊啊!”
一个眼看马上要突入墙上,却又被薙刀扎穿腹部的海贼头目,仿佛突然间获取了不知名的力量一样,瞪圆了双眼,用力挥刀砍断了身前的刀柄,随后一跃跳进城内,无视了周围的攻击,如疯魔般乱舞,连着砍伤了三个敌人,才终于被好几支短矛一齐钉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趁着这一点点空间,五个强健孔武的菅家士卒几乎在同时跨了进来,相互背靠着背组成战团,向附近的守方们猛烈攻击,逼得身边数十人无法靠近,眼看就要在城头站住脚跟。
就在这时候,随着“推他们下去!”的大吼,七八名死士如猛虎一般飞撞过来,不顾着刀剑加身,上期试图擒抱。
冲在最前头的几个人毫无悬念地刀剑洞穿,但如此一来拔出刀刃也需要点时间,剩余几人就趁着这个机会,上前猛扑过去,抱着敌方的腰,一起滚下城头,完全是人肉炮弹的做法。
从斜坡上滚下,不足以摔死摔晕,不过胆敢离开城墙的守军,立即就被一拥而上,斫成血肉模糊的肉块。
但城头总是暂时守住了。
同样的事情,在同样的场所,不断地发生,菅达长付出了约两百条人命,造成的杀伤也差不多是这个级别。他似乎只差了一口气就足以拿下城头,但这口气就是迟迟不来。成堆的尸体,还有数不清的鲜血、残肢、断刀。到处都飘着黑烟,一半是扔进来的焙烙,一半是铁炮的不断射击。
浓厚的血腥,蒙胧的烟雾,间或一丝肉体被烤焦的诡异香气,交织成一片如梦似幻,如三途川般凄厉的画卷。
伤亡已经接近三分之一,却仍旧死战不退,这在冷兵器时代,可算是毋庸置疑的强军了。然而强军也不能无限透支士气和战意,再这样下去,先垮掉的一定是攻方。
两侧的次要战场上,豪族们也一度打出了凶性,但阵亡数量超过一百之后就开始退缩,自然也从来没有接近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