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福德寺的了净禅师与大鸟神社的田代大宫司前往淡路,拜访平手汎秀求助以来,又过了二十余日。期间幕府的新代官——饭尾真遥,御木益景二人,终于开始正式出手,挑起了争端。这两个上任不久,根基浅薄的和泉守护代,勉力动员了近两千人的直属兵力,兵分四路,一日之间,就查封了三间庙宇,拆毁了四座土砦,没收了二千六百石的土地,收缴武具七百余件,俘获僧俗三百六十余人。
不消说,这些原来都是大寺大社的“非法所得”,新代官们三令五申,屡次警告无果之后,终于动起了真格。诸多财产经过“仔细审查”之后,一小部分发放给了此前被欺压的小型寺社,大部分则“收为公有”,变成了代官们的领地。
此类事变,要是放在往日,那自然是由高僧大德领衔,带领宗教势力同仇敌忾,发动群众维护“神佛的尊荣”了。但如今和泉国内的僧侣和神官们,全然是无法上下一心的。此前以福德寺和大鸟神社为代表的大寺大社,借助“自治”之名,对于小势力极尽欺压,早已令人敢怒不敢言了。而今眼看着这些“强盗”变成受害者,甚至还退还了一部分“贼赃”回来,大家无不拍手称快,称赞“天道好轮回”,没落井下石就算对得起香火情面了,又岂会有丝毫协力作战的意思呢?
单独的一寺一社,若无法与基层团结起来,是不足以对抗守护代的军队的。所以福德寺的了净禅师与大鸟神社的田代大宫司,也没什么办法可用,这两人甚至不敢呆在和泉国内,而是一直在近畿各地徘徊,发动徒劳无功的舆论攻势。
当然,完全说是徒劳无功,似乎也有点过分。京都、奈良、高野山等各地的宗教人士们,本身与这件事没什么利益关系,又缺乏深入的了解,仅仅是出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理,对于和泉的福德寺和大鸟神社予以精神上的支持,对饭尾真遥,御木益景两人的暴行表示“强烈谴责,严正抗议”,连带着足利义昭的名声也大受影响。
当然,动嘴谴责抗议一下也就差不多了,动手帮忙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上下嘴唇一碰说几句漂亮话是不要钱的,大军开拔却是会花钱如流水的。
对此足利义昭是厚着脸皮忍下来了,甚至不惜屈尊拜访了比叡山、贺茂神宫等地,向这些宗教界大佬们低头。作为一个空壳子征夷大将军,他是不能轻易得罪人的。但低头归低头,实际行动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足利义昭是个明白人,幕府的声望固然重要,却又怎么比得上实利呢?
当然具体的情况,公方大人也不可能深入一线去了解,他只能知道个大概。且不说体面问题,明智光秀之类的卧底们不会给他到前线刷声望的机会,他自己也未必敢冒这个险。
织田信长那边当然也不可能得不到消息。他倒是延续了用人不疑的优良习惯,坐等平手汎秀出手收拾局面,没有直接插手干涉的意思,顶多也就是命令界町奉行木下秀吉和京都留守塙直政加强戒备,防止殃及池鱼罢了。
既然两位大佬是这么个态度,底下的人更不用多操心了。出于不同的立场,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但在这微妙的政治平衡之下,也没谁敢贸然干涉。
如此这般,几番蹉跎,最终还是没人出来阻止新代官们在和泉的“暴行”了。当事人自然是乘胜追击,连续出动,十数日之类,一共夺取了两万石土地。
眼看着大寺大社节节败退,恐怕是要割一大块肉来,才能保得住门迹了。
于是四下不明所以的无知群众,纷纷开始称赞饭尾真遥,御木益景二人目光如炬,精明果决,为幕府立下一大功绩,好事者无不纷说:“我早说过那和泉的寺社不过是徒有其表,果不其然”之类的话。两相对比,名满天下的前任代官平手中务丞大人,似乎就略嫌过于“绥靖”了,身上的光环颇有几分失色。
直到入了四月,春末夏初,事情突然又起了急变。
在各方都未注意到的化外之地,自和泉以南,无端杀出了一支没有旗号的神秘军队,总数不过一千五百,军容旗帜甚为杂乱,作风却悍勇狠辣,一路不宣而战,对新任代官们的军队发动猛烈突袭。
饭尾真遥,御木益景二人本有两千人马,近来顺风顺水声威大震,于是又招纳了一批俘虏和浪人,总数已接近三千。但在这一千几百的神秘部队面前,竟是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一战即溃,再战再溃,三战三溃,于是再没人敢打了,抱头鼠窜,人仰马翻。两位代官逃回岸和田城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百多亲兵。
别看就这么不到两千人,对幕府来说还真不好对付。
和泉的两位新代官,勉勉强强才凑出两千多乌合之众,明显不是对手。足利家直属部队能打也就两千人,是压箱底的老本,舍不得用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