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能够在春天打仗,真是一种幸福。
伊戈尔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身边那个用四根手指艰难操作枪支的战友,欣慰的叹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满腔的土腥味儿和草香。
团长正趴在他身边嚼着草根,他也想嚼,还没拔草就被踢了一脚,并得到一句怒骂:“臭小子!别乱动!”
好吧好吧……一小时都不动,这让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情何以堪!
伊戈尔不由的对正前方两百多米处的农房感到一阵怨念,他小声的说:“团长,我饿了。”
“赶走房子裏面的德军,你就有吃的了!”团长的声音恶狠狠的。
伊戈尔翻了个白眼,对面有五个人,他们却只有三个人,怎么赶啊!
团长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吐槽,龇着牙道:“现在观察出来,他们虽然说有五人,但是有两个伤员,我们战斗力差不多,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在不伤害平民的情况下攻占那儿!”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先找到自己的队伍。”冻掉了手指的战友列奥夫对团长的决定似乎也抱有疑义。
“闭嘴!”团长怒了,顺便往身边吐了口痰。
两人都不希望团长的下一口痰吐到自己身上,于是乖乖的闭嘴。
“出来了出来了!”列奥夫低叫,“还是个军官!”
远处农房的门开了,一个德军快速的走出来,他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走到一边,点了根烟,靠着门抽着。
“妈的!老子很久都没抽烟了!”列奥夫羡慕的说。
谁都知道他是个烟鬼。
新兵伊戈尔,团长卡尔夫,还有老兵列奥夫,三人在一场局部战斗后以不同的方式和队伍走散了,等意外聚到一起时,除了最惨的列奥夫早就弹尽粮绝,伊戈尔和卡尔夫还各自留有一天的干粮,如果今天再没找到吃的,他们就得啃野草了。
这个空旷原野中的农房可真是一道希望之光,但三人刚奔近一点,才发现外面停着一辆雷诺卡车。
但现在能在这开的却只有德国人。
虽说法国卡车这玩意儿不需要炸弹它自己就能报废,但是德国士兵却不一样,那可是一种很难搞的生物,战斗力强到让苏军觉得他们不是一个次元的。
听说德国有一支武装党衞队,在战场上到处充当救火员,就算是朱可夫元帅带的队伍,在听说敌人是他们的时候,会有事先写好遗书的习惯,而更恐怖的是,元帅对此并不阻止。
还好他们没遇上这样的德军,但是眼前这几个……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知道呢。
伊戈尔饿得不行了,他深刻盼望团长快点下令,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
过了一会,又出来一个德国士兵,是个普通士兵,他和那军官相互行礼,那军官示意了一下,那士兵端起枪,开始往前方慢慢的走。
没错,是前方,就是他们的方向!
伊戈尔也很紧张,列奥夫更甚,他吞口水的声音十米外都听得到!
“小心,转移!”团长开始慢慢挪动,两百米,傻子都不会选择宰了那个德国兵发起一场冲锋。
三人开始缓缓挪动。
挪动是缓慢而无形的,至少在这三人看来就这样,而那个德国兵的反应也确认了这一点,他往这儿走了一百多米,就只是四处转转就往回走了,显然没发现什么。
三人挪动到一棵树下,这儿视野不是很好,但是胜在隐蔽。
刚固定好位置,抬头一看,德国兵回去了,可那个军官却不见了!
刚才那一会,他就回去了吗?一根烟抽的那么快!
三人有些惊疑不定,四面一看,没什么异常,略微放下心。
不得不说一下这儿的地理环境,农房四周是一片稻田,旁边有一条河,地势微微下陷,河往这边潺潺的流动,钻入他们所在的树林,一直到最茂密的深处。
要藏,真的很好藏,可要观察,却只有刚才那个林子边比较好了,现在眼前灌木丛生,躲躲闪闪,视野很闹心。
不过这一爬,团长对眼前的地形心裏有了点数。
“听着我,这儿地势越来越高,那么河边的地势应该是最低的,等会我们往河边爬,顺着河流钻进田野,慢慢的迂回过去,接着突击农房!听到了吗?”
“是的!”两人应道。
结果下一秒,一股寒气从三人的身后蔓延开来。
“乖乖的,别动。”声音很柔和,但是开保险栓的声音很犀利。
团长忽的一动,立刻就有枪响传来。
“啊!”团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农房立刻开了,两个士快速的冲过来。
伊戈尔感觉全身都凉了,列奥夫似乎也跟冻住了似的。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别看了,那只是具尸体。”声音还是很柔和,伊戈尔甚至有种错觉,姑娘家说俄语都没那么柔和的,“好了,慢慢的,站起来,别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你们知道什么下场。”
血腥味已经弥漫开来,浓郁到让伊戈尔想吐,他还是忍不住瞥了眼身边的团长,他怒睁着眼睛,手僵硬在枪的扳机上,却再也没有机会扣下去了。
伊戈尔缓缓的站起,他压根没想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战术动作比身经百战的团长,或是身后那魔鬼的动作更快,他缓缓的转身,和列奥夫一起。
身后举着手枪站着的,正是那个军官,即使远远见过一下,伊戈尔也能确定是他,至少伊戈尔见过的德国士兵大多都很壮实,很少见这么瘦的。
要是列奥夫,一个转身就能吧他给掀翻了……可惜,列奥夫似乎吓得不轻,他不停的在抖,似乎下一秒就会尿裤子。
“好了,你们应该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转身,慢慢的。”
伊戈尔乖乖的转身,他以为列奥夫应该比他更乖,可列奥夫抖着抖着,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快点,别逼我,我心情不好……”好字还没说完,只听列奥夫突然嗷的大吼一声,紧接着枪声传来,伊戈尔忍不住回身一看,列奥夫已经猛的矮身躲过了军官的子弹,直接扑上去抱住那军官的腰,把他扑倒在地,一掌钳制他拿枪的手,砸向旁边的石头,逼得那军官扔了枪,一边嚎叫着一拳打过去,紧接着大吼:“伊戈尔!伊戈尔!枪!”
那军官不甘示弱,手肘拼命的击打着列奥夫的背部,紧接着另一只手挣脱了钳制,拼命往下伸,他的腰带上插着军刺。
伊戈尔早就拿起了枪,他指着缠斗中的两人,手却抖了起来。
“伊戈尔!伊戈尔!”
“你把他挡住了!”伊戈尔抖着声大吼,“我瞄不到!”
那军官身形虽然高,却瘦,列奥夫扑上去后,除了两只手臂,几乎看不到人,伊戈尔无奈,转到一边,正要对那军官的侧面开枪,只听到远处砰砰砰几声,周围一圈烟尘被子弹激起,正奔来的德国士兵见势不妙,提前发起了攻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长官正在和敌人肉搏。
伊戈尔立刻转身回了两枪,却没击中,两个德国兵跟疯了一样往这边跑,而很快,从农房那儿也传来枪声,隐约可以看到门旁的窗户洞开了,有两个士兵正在那朝这瞄准。
团长!什么人家五个人减去两个伤员就势均力敌了,人家伤员只要能拿枪也他妈算是战斗力好吧!就算不能跟这两个完好的士兵一样疯子似的扑过来,但掩护那两人也绰绰有余啊!
可能因为这军官的缘故,子弹都在堪堪擦过他们身边,但大多都瞄准了伊戈尔,足够打得他抬不起头来,他趴在地上扭动着S型,期望德国兵的子弹再不长眼一点,他的帽子被子弹打掉了,头皮发麻的同时还能感到几颗子弹撩拨着他的头发蹿进土里,而背上也越来越凉快,棉衣的碎屑乱飞,他毫不怀疑此时自己要是举起枪,手上绝对会被串个洞。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再次朝那军官举起了枪,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子弹打来,一颗打中了他的腿,剧痛之下他依然咬着牙举着枪,可此时远处奔来的德国士兵早就到了可以狙杀的射程,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技术不好,子弹再次擦过他的手,却打中了他的枪,巨大的冲力让他的虎口一阵剧痛,他只能扔下枪就地一滚,掏出手枪朝那两个德国士兵射击。
此时那军官已经掏出了军刺,向列奥夫扎去,列奥夫一把抓住军刺,手上立刻鲜血淋漓,他重心不稳,被军官翻了过来骑在身上,军官看都不往伊戈尔那看一眼,丝毫不把身边举枪的苏联士兵当成威胁,只是抿着嘴,慢慢的把军刺往列奥夫扎去。
列奥夫大声的吼叫着,因为位置的关系,他再大的力气也没法和把全身重量压在军刺上的军官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军刺慢慢扎进自己的棉衣,又慢慢的进入身体,那越来越凄厉绝望的叫声,显示着他有多么的痛苦。
伊戈尔眼眶都湿了,他刚才为了躲子弹蹭蹭蹭滚的老远,此时被远处的四个士兵火力压制的死死的,再也没有反击之力。
“我们投降!”他大吼,“别打了!我们投降!”
我妈妈还在家等我,他没喊出来,我还没参加我弟弟的婚礼,我不想死……
可是那军官不为所动,依然把军刺缓缓的扎入列奥夫的心脏。
列奥夫的惨叫凄厉,伊戈尔永远想象不出一个粗壮的高加索大汉会喊出这样尖利凄惨的声调,随着刀子的刺入,惨叫越发恐怖,而渐渐的,他的叫声低弱了。
军官慢慢的把整把刀都扎进了列奥夫的心脏,然后停了一会,合上了列奥夫怒睁的双眼,慢慢的站了起来,自始至终,他的表情丝毫没变。
然后,他慢慢转向伊戈尔。
“我说了,我投降了。”伊戈尔泣不成声,“别再打了。”
远处那两个德国士兵终于赶到了,他们很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上司,确认他没受伤后,一脸凶狠的踢了伊戈尔两脚。
伊戈尔抱头滚在地上,他快崩溃了,从头到尾这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刚够德国士兵那两个壮年跑两百多米的路程,可他的三人队伍却瞬间减员到一人,身经百战的团长死了,沉默寡言的老兵列奥夫死了,留下他一个懦弱的新兵。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人那么眼都不眨的把一把刀子那么慢的扎入一个人的心脏?!那简直就是魔鬼!而看啊,他现在还在笑!
那恶魔一样的军官微笑着拍着一个德国士兵的肩膀:“名不虚传啊威斯,果然百米内|射击无敌。”
伊戈尔懂点德语,那是他作为城市兵接受一个德国老兵苛刻训练的唯一额外收获。
看来是个百米内的神枪手。
原来就是这个混蛋打掉了自己的枪!怪不得那军官肉搏的时候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是笃定自己绝对没有举枪的机会啊!
伊戈尔没有力气愤怒了,如果能够一下打掉自己的枪,那自己那比枪粗两倍的手臂肯定早就在那人的瞄准镜中晃悠了很久了。
“快走!猪仔,你想在这儿拉屎吗?”另一个士兵没好气的踢着他的腿。
伊戈尔擦掉眼泪,站了起来,他最后看看自己的团长,还有列奥夫。
那恶魔军官用和扎进去一样缓慢的速度慢慢的抽出了军刺,血液小小的喷涌了一会儿,潺潺的蔓延开来。
他有点晃神,自己被俘虏了,看着战友尸体的时候,这个感觉很梦幻,好像他的灵魂也已经消失,只是一个尸体跟着德国人走着。
农房中很暖和。
虽然已经八月,但是傍晚的天气还是有点凉,属于俄国大地的夏季还没到来,伊戈尔走进了农房,看到了胖胖的女主人和她的小孩,他们笑容很朴实,无论对他,还是对那几个德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