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是云国唯一藩王。当年先帝与结拜兄弟谢千影合力打下江山,一统天下,先帝封谢千影为王,管辖云国西南部,允其自治,自佣军队,只需每年入宫朝见,进些贡品即可。平西王暴毙,由其弟谢千濂继位,当年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却在三年后旧事重提,以此为由灭季府满门。
思及此,黎子何呼吸加重,极力保持的镇静又有土崩瓦解的迹象,如有刀片绞心,曲哥哥为何会去刺杀平西王?
黎子何紧紧闭上双目,不愿去想,不能去想,不敢去想,再多想一分,便会万劫不复……
“公子,可否移步一让?”
温和的声音,轻柔地将黎子何拉出泥潭,她蓦地睁眼,眼前尽是一片雪白,白色的衣,白色的皮肤白色的唇,甚至那一头黑发,在阳光反射下都发着白光,轻轻飘起,勾勒出男子唇角温和的笑意,只有那双眸子,黑得干净彻底,看清黎子何的瞬间一抹惊诧一抹黯然一闪而过。
黎子何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再次浮起涟漪,一圈一圈愈来愈大,直直拍打心墙,怔怔看着男子的脸,扫到他不得动弹的双腿,久未湿润的双目涌起一股热流,几欲喷涌而出。
“抱歉,打扰。”白衣男子笑意未散,垂下眼睑,双手推动木制轮椅,向着来时的方向拐了个弯,缓缓离开。
轮椅前行,长廊上响起细碎的嘎吱声,重重压在黎子何心头,顾不上阳光的刺眼,黎子何睁大了双眼直直看着前方,急速离开,不记得如何穿过拥挤的人群,不记得如何通过禁军盘查,不记得如何回到太医院,只知道瘫坐在小屋的桌边时,自己耳边仍然响彻如风般滑过的轻声吟唱,梧桐雨,树下栖,爹娘弃,梧护汝……
沈墨见到黎子何面色苍白,神色恍惚,步伐急躁地回了太医院,连忙跟上,刚在她身边坐下,手臂便被拉起来。
黎子何又闻到梦中那丝熟悉而温暖的药香,毫不犹豫抓住,靠过去,鼻尖触到一丝柔软,黎子何双目紧紧贴上去,压抑欲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曲哥哥会去刺杀平西王,是因为她。
那个干净温和的男子,会失去双腿,也是因为她。
蓦地想起沈银银曾经问过的话,男男之爱,股骨断裂,曾是季黎时对郑颖的了解,好男色,养娈童……
想起那个孩子曾经拉着她的手:“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曾经将她护在身后大喊:“不许你们欺负她!”曾经用手擦掉她脸上的灰尘:“以后你扮作男孩子,跟我一起,我来保护你!”曾经紧紧抱住她:“你们要打就打我!我替她受了!”
衙门里的哭喊,雪地里的血色,冰冻入骨的寒冷,早已封尘的记忆洪水破堤般汹涌而至。
沈墨见黎子何将脑袋埋在自己手臂中,浑身颤栗,心中疼惜,不由伸手扶住黎子何的肩,欲要将她揽入怀中。
冯宗英进门时,便刚好看到这一幕,一把白胡差点竖起来,大声喊道:“黎子何!”
黎子何如从梦中惊醒,倏地抬起头,满目通红,茫然看着冯宗英,不知他意欲如何。
冯宗英瞪着沈墨,本来师徒之间,两人关系较好也比较正常,可一想着前阵子太医院内风言风语说黎子何有断袖之癖,今日再看到两人这副模样,心裏像是堵了团棉花,怎么看都不觉得黎子何哪里不正常,那不正常的就是这个沈墨了,师父是歪的徒弟如何能正?黎子何定是受他影响了!
“大人何事?”黎子何反应过来,见沈墨垂眸不语,便开口问道。
“跟我去看看皇上。”冯宗英剜了沈墨一眼,对黎子何不满道,真想教训他不分好坏,哪能什么都学师父?有机会得教育一番才是!
“是。”
黎子何颔首跟在冯宗英身后,瞥见沈墨也一直跟着,正欲开口,便听到冯宗英斥道:“你跟着作甚?”
沈墨并未回答,从袖间拿出一包东西,拉住黎子何的手,塞在她手心,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黎子何瞬时明白这纸包里的东西是什么,粟容花瓣,风干的粟容花瓣,沈墨不清楚她到底要将云晋言如何,可是给她这个,让她有了两个选择,救,或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