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屋舍厅内开桌,入席八位。开始之际,陆景要请陈三郎坐上首,陈三郎推了,挨着他坐了次位。其他五位,都是谷内的头脸人物,再加上郭进士,正好满席。
一盘盘菜肴开始端上来,有兔肉、山鸡肉,还有獐子肉……山间野味为主,辅以两碟青菜,以及一盆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又上了酒,都是陈年佳酿,倒出杯里,色泽清亮,酒香渗人。
这一桌酒菜称不上珍奇,但诚意十足。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太平年间,而是饱受劫难的乱世,寻常人等能吃饱便是莫大幸福,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一众座客,郭进士年纪稍轻,也已四十左右,别的不是五十就是六十开外,须发多白,俱属于老头子范畴。倒不是陈三郎不敬老,而是总感觉这样的筵席老气横秋,除了吃之外,别无多少兴致。
几位老者不曾想如此,三番几次,刚要举杯敬酒,却看见那状元郎正埋头猛吃呢。
而那位郭进士似乎也不怎么合群,坐在一旁,许久不言语,慢慢举筷吃着东西,别的人也不见如何招呼他。
筵席的气氛有点冷清,陆景干咳一声,开口问道:“陈公子,你入主府城,可曾上奏章请功了?”
陈三郎一边吃肉,一边回答:“上了,不过等圣旨回复,恐怕还得等待些时日。”
“那是当然……嗯,请恕老朽多嘴,当初你离开泾县,为何不去京城,反而到雍州来呢?”
陈三郎呵呵一笑:“因为雍州是好地方呀。”
闻言,众人眼睛都鼓了起来,腹诽不已。蛮军未入境前,雍州也只能说一般,浩劫爆发后,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简直人间地狱。
这样的地方,也能当个“好”字?
若非安土重迁,又担心逃亡过程中遭遇变故,只怕能逃的人,都要逃之夭夭。
陆景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老朽听闻,那苏镇宏将军受到修罗魔女迷惑,幸得被陈公子识破,故对公子委以重任。但不知公子入主府衙后,准备如何治理此地?”
陈三郎放下筷子,慢慢道:“无他,但求平安二字而已。”
他回答得简洁,但仔细掂量,却能品味到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出来。世间万事,唯独“平安”最经得起推敲,耐人寻味,永不过时。
世道平,民心安!
然而说着简单,但要做到,不知经历多少才行。
陆景嘴裏咀嚼着“平安”一词,脸色有了几分动容。
那边郭进士也是睁着眼睛,很认真地打量着陈三郎,似乎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陆景叹道:“陈公子胸有块垒,我等佩服。记得《岳阳楼记》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仁者之言也。今日与公子一席话,果然名副其实。”
当《岳阳楼记》传诵之时,许多文坛老人读文惊叹,又觉疑惑。盖因此文老练,所表达的那种胸襟绝非一介年轻人所应该拥有的。
但这文章横空出世,之前世人从未见过,又是出现在岳阳楼上,署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疑问。如此一来,众人只能认定是陈三郎才气所然,妙手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