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愣了一下,然后瞪着边令诚怒道:“上官可否给小人一句交代?我女儿所犯何罪,为何成了朝廷钦犯?上官为何打我女儿?说不出究竟,我纵拼了流徙下狱,也要以民告官,告你虐民构陷之罪!”
边令诚被眼前这一幕震得身躯直晃,使劲摇了摇脑袋,刹那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家三口这场戏演得太真实,边令诚都情不自禁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一旁久不出声的裴周南忽然扭头,扬手叫来一名店伙计。
店伙计略显紧张地站在裴周南面前,裴周南温和地笑道:“你莫怕,本官只问你几句话。”
“呃,上官您请问。”
裴周南指了指这对中年夫妻,道:“他们二人,是你们掌柜的双亲?”
店伙计点头:“是,我们都叫老掌柜,老夫人。”
“为何以前没人认识他们?”裴周南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店伙计期期艾艾道:“因为老夫人身子向来不好,素有肺疾,大漠气候干燥,且常有风沙,老夫人吹不得风,故而很少出门,一直住在后院的偏僻厢房里,老掌柜也陪着她,侍候她,客栈的事情通常都是掌柜打理的。”
裴周南叹了口气,扭头看了边令诚一眼,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边令诚怒道:“说谎!都在说谎!她明明是钦犯!”
店伙计一脸莫名道:“什么钦犯?掌柜的是钦犯?不可能吧,当年掌柜的一家三口从关中迁来龟兹城时,节度使府便录入过户籍的,确定是一家三口没错呀。”
边令诚猛地一激灵,道:“对了!户籍,户籍能证明我的话,皇甫思思根本就是孤身一人来的龟兹城,哪里来的父母,不信拿户籍册录来对质!”
顾青淡淡地道:“好,我且再陪你胡闹一回,来人,速速去节府取来户籍册录。”
亲卫抱拳离去,一炷香时辰后,圆滚滚的李司马捧着一叠厚厚的册录来到客栈后院,一脸憨厚地向众人行礼。
当着顾青三人的面,李司马不慌不忙地翻开户籍册录,找了好几本后,终于找到了皇甫思思的名册,上面赫然写着杜参方,杜周氏和杜思思三人的名字,户籍造册时间是天宝八载六月,恰好是五年前。
边令诚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铁青,身躯摇摇欲坠。
此时的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里,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有人提前布好了局,等他自己钻进去。
这一番对质后,皇甫思思的身份再也无人怀疑,一夜之间,她已完全摆脱了朝廷钦犯的身份,从此能够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
边令诚绝望地看向裴周南,然而裴周南的表情却分明告诉他,今天这件事很无聊,很可笑。
什么朝廷钦犯,什么皇甫惟明,多少年前已经了结的案子,被边令诚翻了出来,而真相却是子虚乌有胡乱攀扯。
裴周南不由暗暗怀疑自己的智商,为何要陪着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胡闹,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待在屋子里多念几遍吾皇万岁。
“边监军……好生养息,不要胡思乱想,此事我不会向长安上疏,只盼边监军从今以后本分做官,莫行此攀咬构陷之事,殊为下作。”裴周南说完拂袖而去。
边令诚心神俱裂,看了看含笑不语的顾青,又看了看眼前温馨融融的一家三口,边令诚使劲跺了跺脚,颤声道:“裴御史!非我构陷,是顾青他……他布下了局陷我于不义啊!”
“边监军,莫喊了,裴御史已走远了。”顾青温和地劝道。
边令诚转身,目光失神地看着顾青。
“顾侯爷真是……好手段!”边令诚咬牙道。
顾青笑道:“手段一般,你要置我朋友于死地,我总不能让她伸出脖子任你宰割吧?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还请边监军体谅一二。”
边令诚指着那对中年夫妻,怒道:“他们是你从哪里找来的?”
顾青正色道:“莫胡说,他们是杜掌柜的父母,户籍册录上都有名字的。”
“户籍册录……”边令诚扭头看着李司马,李司马被他吃人的目光吓了一跳,讪讪一笑,行了一礼后匆忙跑掉了。
边令诚无声惨笑。
找来一对莫名其妙的中年夫妻,串供了店伙计,甚至还让节度使府的司马改了户籍,简直天衣无缝的无中生有,朝廷钦犯顿时成了身家清白的关中人士。
洗白一个人,就是这么容易。
这一把,边令诚输得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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