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云床上床下的折腾半日, 收生婆来了, 看到张怡云脸白白的, 嘴里一直喊痛, 收生婆中的一个便上手往张怡云的肚子上摸了摸, 对其他收生婆说道:“肚子不大硬啊。”
另外的收生婆也上前摸了摸, 点头道:“确实不大硬。”
第一个收生婆就问张怡云道:“敢问张美人, 你肚子疼多久了,又是怎样的疼法?”
张怡云愣住了,拧着眉道:“吃过早膳就疼了。”
收生婆又问:“什么样的疼法?”
张怡云眉头拧的更紧:“疼就是疼, 还有个什么样的疼法……”
接生婆听了,也不急,第一次怀胎的妇人, 都是懵懵懂懂的, 不知道这些。她换了个问法:“可是一阵一阵的疼,疼一会儿好些了, 过了一会又开始疼, 疼的越来越厉害?”
张怡云听着接生婆的话, 觉得和自己的症状不大一样, 摇了摇头。她仔细思索回味着, 犹犹豫豫地说:“有点像来癸水时的腹疼……”
收生婆互相讨论了一会, 由其中一人告诉张怡云:“美人这不大像是要生了。”
张怡云半信半疑,收生婆是有经验的老人,总比她懂生孩子的事。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是要生产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
她不是要生产, 收生婆就要回去,但是张怡云怕自己是真的要生,那再重新请她们过来就太费时间了,于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她们走。
“你们走了,如果是你们猜错,本位是真要生了,岂不是要白白耽搁时间在路上?你们既然是收生婆,宫里又没别的人要你们收生,就在这里给本位守喜吧。”
收生婆耐不过她,怕她本来不是要生,也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要生,这就成了她们的罪过了。于是只得留下来,做了些简单的准备,在产房里陪着张怡云折腾。
时间过去许久,张怡云肚子渐渐不疼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她这才肯定,收生婆说的都是真的,是她多心了。
收生婆倒是无所谓,她们替人收生,见了太多产妇。生产是妇人的生死关,情绪紧张很正常。虽然耗费了许多时间却一点功也没有,不大耐烦,倒不至于嘲笑张怡云。
但是张怡云秉性傲慢,自觉甚高。
今天这事,她一心觉得收生婆心里都在笑话她想生孩子想疯了。明明不是要生,却硬是说自己要生。还把她们留着不让走,结果折腾半天屁都没一个。于是心里觉得很难堪懊丧。
强笑着让宫女去取了几贯钱,分给收生婆们,硬是说了几句得体婉转的话,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
等到收生婆离开了,张怡云脸色一变,把去请收生婆的宫女大骂一通,说她们就是看她的笑话,她不是要生,去请什么收生婆。
宫女白白挨了一场骂,又羞又气,张怡云越想越觉得耻辱,胸膛都不住的起伏。她的侍婢徐红罗擅逢迎,最有眼力见,见状,拿过拍褥子用的藤拍子就往宫女们身上抽。一下下抽的宫女们眼圈都红了,身子一缩一缩的,疼得不住颤栗。
张怡云面庞带笑,就这么看着她们挨打。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叫徐红罗住了手。宫女们还得毕恭毕敬地跪着谢她的教育之恩。
徐红罗狠狠发了场威,又讨好了一把张怡云。张怡云性子清高,总觉得自己高贵,又是品德兼备的人。
之前她腹痛的厉害了才敲了两下头,但是现在她气狠的厉害,敲爆栗已经解不了她的气了。要更狠一点的才痛快。但是虐打宫女,不是她干的事。徐红罗打宫女们抽了一顿,正合她的心思。她现在果然心情好多了,善良地让人拿自己的脂膏赏给她们。
宫女们生病受伤是没资格让太医看病,开药的。就算花钱买药都没渠道。所以就算被抽的遍体鳞伤,也只能挨着。张怡云现在倒是可以去太医院拿点治外伤的药,但是那样她就得说明药是给谁用的,缘何受的伤。她怎么会暴露自己打宫女的事呢?
但是宫女们挨了打,恐怕心里会有怨怼,所以她要施点恩。那么给点用药材制成,有点儿消肿化瘀作用的脂膏给她们抹抹就够了。她要是不赏赐的话,她们就得硬挨着疼痛。所以她这样已经是很大方了。
这,是第一次。
后来隔三差五的张怡云就以为自己是要生了,大张旗鼓地准备生产,可接连三次都是假的,别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都有些烦了。
十一月中旬的这天傍晚,张怡云忽然觉得肚里怪怪的,一点儿小疼,一下子就过去了,就像来癸水一样,就没在意。只觉得肚子硬硬的。她以为又是假的,于是照常吩咐宫人阖上殿门,把在熏笼内熏的香喷喷的绫绢被褥、枕头铺陈好,安排了上夜侍寝的宫女,打发走剩余的,就解衣上榻就寝。
谁知睡着睡着,肚子里不光硬硬的,还疼起来了,她忍了一会儿,疼痛渐渐有所加强,她是没吃过苦的贵女出身,一会儿便受不住了,心知这次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收生婆说生孩子时是一阵阵的痛,她这可不就是一阵一阵的痛吗。而且胎动的厉害。
侍寝的宫女听见她的痛呼声,早就起来了,有了多次被折腾的经验,这次没莽撞地问是不是要生了。先从炉子上倒了盏热水来给她喝,张怡云说:“本位真的要生了,快去请收生婆来。”
徐红罗听说,不管这次是真是假,心里怎样想,行动上是连忙走到间壁来,让在间壁上夜的宫女出去叫醒在外头的宫女,拿了牌子去请收生婆。
虽然知道是一次比一次生产的几率更大,但是被折腾了几次,收生婆早已经不耐烦了。她们对着宫妃不能不敬,但是行动早没了一开始的迅速急切,完全表明了她们内心的想法。
张怡云的宫女看出来了,催促了几句,收生婆嘟嘟囔囔道:“谁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
小宫女脸上都红了,又羞又急,害怕回去的晚了要吃罚,哀声央求:“好婆婆,你快些个吧,我们美人疼了有会子了,定是真要生了的。”
收生婆不敢真的不去,拖拖拉拉的不过是宣泄不满了,被小宫女这样央求,也不好再拖拉了,收拾了家伙,便和小宫女一起走了。
收生婆来了,看到张怡云痛的不住喊叫痛,腰酸,上去一摸,肚皮硬的仿佛里边塞了石头一样,再把她中裤剥了一看,上面沾了些红,点头道:“是要生了。”
张怡云松了口气,直到收生婆说出肯定的话前,她心里都有点怀疑,自己这次会不会又是假的。幸好是真的。她可丢不起再一次的脸了。
女官把张怡云生产的事报了上去,许皇後已经就寝了,被通报的宫人叫醒,仓促梳妆穿戴起来见人,满脸的不耐烦道:“这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三番两次的,她不烦,本宫还烦!”
女官连忙道惶恐。
“这次是真的要生了,收生婆已经在给张美人接生了。”
许皇後脸阴阴的,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威严:“你下去吧,有什么事再来报。”吩咐完便不管了。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其他的都得听天命。
张怡云从晚上开始肚子疼,一直疼到第二天天明,又过中午,人都快虚脱了,还没生下来。见她手根本没力气抓悬在房梁上的绳索了,收生婆没办法,只得让两个力气大的健壮婆子搀着她,让她蹲着,自己去压张怡云的肚子。
“好好好,孩子要下来了,美人再使把劲。”
此时张怡云什么气力也没了,眼泪与汗水一起,糊了满脸,狼狈不堪。难道她就要到这里了吗?她就只能这样了吗?她想起范雪瑶的那张脸,范雪瑶的那个儿子,范雪瑶的那个肚子。她也能像她一样风光的。只要她把儿子生下来。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张怡云咬着嘴唇,狠狠一使劲,一时间屎尿齐流,而那个折腾了她大半日的孩子,就这么呱呱出世了。
“嗳哟,是个小皇子呐。”收生婆们看到血糊糊的婴儿腿间的小玩意儿,开心地喊道。
张怡云眼睛睁大,不顾自己现在还是被收生婆搀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就伸出手:“是皇子吗?是皇子吗?”
收生婆接生了个皇子,既是功又会有赏,高兴的都忘了张怡云之前的折腾,就把小皇子身上的脐带剪了,擦去污物,用襁褓包好,抱来给张怡云看。
“把下面揭开我看看!”小孩子的脸红红皱皱的,好像丑猴子一样,张怡云看了一眼就别过眼,直接让收生婆把襁褓揭开,给她看男孩儿才有的东西。
“是皇子。”收生婆连连说着,她却依然要求,只得小心掖着襁褓,揭了一角给张怡云看。
“是皇子!”看到那小小的东西,却仿佛见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张怡云欢喜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收生婆们像看到一个怪人一样看着张怡云,脸上的表情,眼神,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