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者不善(1 / 2)

翌日, 范雪瑶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 慵懒地伸了个腰, 唤来宫女服侍自己梳洗。

不等她开口询问, 画屏便主动汇报道:“昨儿宫里灯火亮了一宿, 奴婢们听着殿外面道上脚步声不断, 隐约听见有宫女、内侍们求饶的响动, 怕是拿了不少宫人。这才刚开宫门,过会子奴婢们再去仔细探探,看看究竟有哪些变动。”

范雪瑶摇了摇头:“不必着急, 这种时刻,怕是人人都在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巴不得抓住什么, 鸡蛋里尚且能挑出骨头来, 怎能贸然行事递人把柄?我们不如就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过些日子,这些事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画屏心内急切, 听了这话, 觉得在理, 只得按捺下来。不过私下里, 她还是和姐妹一起猜测, 这次谣言是哪个殿里吹起来的, 或者说还不止一个殿?

楚楠每天都有半日在披香殿陪瑶娘,其他时间,他除了处理政务, 就是在解决这次宫闱谣言的事。这次的事太过恶劣, 第一瑶娘是他心爱的女人,二是大皇子的生母,不容人恶意诋毁,此事不解决,今后他们母子恐怕地位不稳。这样的事绝不能姑息,第一次就要掐熄火苗。

三则,哪怕当事人并非范雪瑶和楚煦,宫廷之中,也决不能任由谣言肆意传扬,否则皇宫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快成集市了。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妃嫔出于嫉妒争宠作祟,他绝不允许后妃依仗身份,肆意妄行。

楚楠一声谕令,当夜,掖庭局就拿了不少宫女内侍审问,顺藤摸瓜,摘出不少有关的人。宫人即便做粗活,也扛不住严刑,渐渐的,谣言背后的主使人便被一一供了出来。

楚楠拿到供词和相关人员的名单,看了,气得头昏目晕,他原当这事不过是些出身低,不知本分和规矩之重的妃嫔所为,没想到竟然还有出身高贵,平时见着端庄得体的妃嫔也在其中。甚至就连中宫都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唯恐诋毁范雪瑶的言辞不够恶劣。

再看口供,怒意更重,将案上的砚台掷落在地,怒道:“贼妇!”

李怀仁等在旁伺候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纷纷把头垂的低低的。

楚楠之所以如此愤恨,一来是心疼范雪瑶受的委屈,这样的事情,倘若他不出面解决,范雪瑶怕是难以翻身,落得一个借子争宠,爱慕虚荣,贪恋权势的恶名。

二来也是气恼自己竟然将这种挑拨是非,造谣害人的女子选进后宫,还册封高位。

楚楠恼了半晌,良久才道:“收拾干净,重新取来砚台,伺候笔墨。”

听他终于有了吩咐,李怀仁等似鹌鹑一样瑟缩着的宫人内侍,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收拾挥洒在地上的墨汁与砚台,司墨的宫女挽着袖子,屏声静气把墨研好,退到一旁。

楚楠拿起毛笔,刷刷书写起来,须臾,将书写好的文书交给李怀仁:“将诰书传下去。”

李怀仁这才知道皇帝写的是诰书,而且还是自己写的,心内震动,不敢往诰书上多看一眼,双手接过诰书,便退了下去,往有司去颁发诰书。到那时候,他自然就知道诰书上写的什么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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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昭容呼吸急促,用最上等的玫瑰淘出的胭脂都遮不住她煞白的脸色,抖着唇质问:“你说什么?”

宫女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发自内心的很不想说出来,却不得不道:“颁发诰书的仪仗就在外面,请昭容准备接旨的一应事宜。”

从前天夜里,殿里几个宫女被强行带走,她阻拦都不管用的时候,长孙昭容就知道不好。可是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她的外祖母是秦、魏国大长公主,是官家的姑祖母。就是查出来这次事件中有她的手笔,官家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她这么想着,竟然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事了,接着便像平时一样起居,对那几位被带走的宫女不闻不问,希冀能就以那几个宫女了结此事。不过是几个嘴碎的宫女,胡乱说了些话罢了。

可是现在,宫女进来通传,官家颁发了诰书给她,人就在殿外。这诰书总不会要升她的位份的。那还能是什么?怎么想,都是要罚她了。

难道官家真的要为了那个范氏而处罚她?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她不好的话,还真的要罚她不成?就区区一个小官之女!还容不得人说半句不好了不成?

长孙珪又惊又惶,心里突突的跳,极其不想出去接旨,可宫里的制度容不得她放纵,明知道不会有好的旨意,还硬着头皮命令宫女准备接旨的一应事宜。

“……朕岂肯稍存姑息。飞翔殿主位,昭容长孙氏、即着降封为美人。以示惩儆。并令妃嫔等后当引以为戒。母蹈覆辙。本宫之使唤女子王月儿、赵红云、王梅香、陈桃花。诋毁宫妃、以下犯上,获罪甚重。着杖责四十。并罚钱粮二年……”

长孙珪跪在蒲团上,眼睛发直,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是瞎子,听不见传旨内侍说的话,看不见来人眼中的轻蔑鄙视。

“……令诸妃共知警醒。永远遵奉。”

宣读完诰书内容,内侍将诰书递上前,长孙珪跪受了。内侍瞥见她留着涂着丹寇,长长指甲的手不住颤抖,心里既感到好笑,又觉得她可怜。

这会子心里怕是后悔极了吧。早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当初干嘛污蔑昭仪?官家那般宠爱昭仪,哪能眼睁睁瞧着你们污蔑昭仪。

不过,想到长孙昭容,不,现在是长孙美人了,她的出身,内侍又觉得,怪不得她有底气做下这样的事。有秦、魏国大长公主这个依仗在,也难怪会敢污蔑陷害正得宠的昭仪了。

长孙珪将诰书妥善收起,虽然她恨不得把这害她体面全无的诰书烧毁了,但她敢这么做的话,就得受九十杖刑,还得徒二年。

长孙珪一言不发,伺候的宫女早已唬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长孙珪发了会愣,忽然看向殿内几个宫女。她最信重几个贴身宫女,早被拿下受刑去了,留在身边的不过是普通伺候的宫女。但是这时候已经没的挑了。

长孙珪站起身,快步走向内室:“准备笔墨纸砚,本位写封书信,你们给……”宫女们正要跟上,却见她陡然停住了脚步。

“……罢了。”

长孙珪本想使人去信给自己的娘家,通知母亲这些事,好助她渡过这个难关。但是又一想,平时她偶尔使唤宫人往娘家送些东西,守门当值的宫人侍卫都不会勘察得太严格。

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宫中必定规矩更严于平时,何况是面对她的殿里。怕是她的宫女没法把信送出宫去的。到时候书信被搜出来,又是一件罪行,而且还要更加严重。

仔细思索过后,她只得放弃立即去信给娘家的打算。左右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而且要不了几日,就是妃嫔会见娘家诰命的日子,到时候她自然能见到娘娘。虽然晚个几日,却名正言顺。

只需要忍一忍。

长孙珪闭了闭眼,忍一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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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楠贬斥了许多人,而韦太后却在这时候,派遣女官来披香殿,降下许多赏赐,同时还颁下了一封谕书,里面对她大加赞赏,如何如何贤淑,如何如何孝敬她。连当初抄写经书的事都翻出来隆重地夸了一番。

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对她的喜爱与支持,是在洗清谣言带给她的阴影。毕竟楚楠为她出头,还能被人强行说成是“色迷心窍”,可太后总不会因为她的美色而动摇吧?

范雪瑶接了赏赐,当天就去给太后谢恩。韦太后精神愈发不好,强撑着身子出来正式见了她。此举是给她做脸,范雪瑶见她身体不好,还强撑着出来,感动的眼泪盈眶。

韦太后把她叫到身边来,牵过她的手,浑浊的眼睛浮现着慈祥,慢慢道:“你是个贤淑的好娘子,这次的事,是张氏牵累你了。但是,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好好养身子,平平安安把龙裔生下来才是正经的。不要往心里去,忧惧伤神。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别的,都是次要的。官家这次这样护着你,你要知道感恩,往后谨守制度,好好服侍官家,尽一个妃嫔的职责。”

范雪瑶明白,韦太后是委婉的劝诫她不要恃宠而骄,保持她一直以来的懂事。

她乖顺地点头:“妾谨遵太后教诲。”

韦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今儿身子不大爽利,不多留你说话了。过两日,你把大皇子抱过来。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老身怪想乖孙儿的。”

这一次事件涉及到的宫妃之名单,长到吓人。除了几个唆使的主犯,还有不少妃嫔因管教宫人松懈的名目,受到罚一二年俸钱,以及年例减半的惩罚。这对出身高贵的妃嫔来说,并不算太难,毕竟她们有积年的底子在那里。可对低位妃嫔来说,日子就很难过了。

惩处一出,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们原本就没能携带多少妆奁进宫,进宫后,没有受到宠幸,就没有底下宫人的孝敬,平时那点子年例、俸钱,除自己享用外,还得平时打赏宫人,逢年过节地放赏,原就日子过的紧巴巴。她们平时俸钱不够使,就把年例宫分折成钱来添补。现在这样,不光俸钱少了,连年例都要减半,等于是雪上再加霜。

想到这样的处境,只是她们因为嫉妒,而纵容宫人乱传昭仪的谣言而造成的,后悔已经不是简单的两个字,而是血淋淋的。

范雪瑶听到春桃回的消息,才知道牵扯进这件事的宫妃原来如此之多,不免好笑之余,又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