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相处的情状不像同龄人,反而像妹妹对姐姐,晚辈对前辈,既有尊崇也有敬重。她早把自己和苏幼仪当成一体的了,先前翠微到了苏幼仪身边她便十分担心,眼下更是如此。苏幼仪道:“你是我的心腹,我当然想把你带在身边。我只是在想,皇上一向不喜欢后宫嫔妃和皇子们接触,如果我把你带走了,将来和大皇子之间就难联系了。”淑芽听这话有理,眼里的金豆才没掉出来,大皇子忙点头,“可是父皇这么喜欢苏姑姑,他也知道我离不开你,还会不让我见你吗?”苏幼仪撇撇嘴,“皇上说他有办法,不知是什么办法,等咱们回宫再说吧。淑芽,如果我为了大皇子不能把你带进后宫,你会怪我吗?”淑芽看看苏幼仪,又看看大皇子,死命摇头,“姑姑叫奴婢跟在身边伺候,奴婢就跟在您身边。姑姑要是叫奴婢跟着大皇子,奴婢就跟着大皇子!”……封贵人的旨意下了之后,高奇寿便名正言顺地每日来请苏幼仪,让她去皇上身边侍疾。苏幼仪倒也称意,整个别院只有皇上屋里有冰山,她乐得在那边乘凉。皇上起初还很得意,对高奇寿称赞了一回,说苏幼仪乖巧,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一边给皇上换药,一边指挥若定地命人把各色水果和酸梅汤等物放在冰山上镇着,然后把握着时间命人把水果送去给大皇子,或者她自己休息的时候躲到隔间吃。皇上原想假装看不见,无奈苏幼仪太过分了。“你到底是来给朕侍疾的,还是来朕这里蹭冰山的?大皇子的西瓜该冰到几成你倒是记得清楚,朕的伤药该几个时辰一换你记得么?”皇上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苏幼仪抬头看着他,“当然记得,两个时辰换一次。”皇上在换药的间隙总要看廉亲王送来的公文,无非是那些涉事官员如何处置,家中抄没了多少银钱田产,还有李阁老等人对此有什么反应。苏幼仪等他看得认真之时,就悄悄溜到隔间吃点水果,休息好了再到皇上跟前来。皇上不满地轻哼一声,“冰西瓜很好吃吧?”苏幼仪下意识舔舔嘴角,“皇上也想吃吗?太医说皇上的伤势要紧,不能吃凉的东西……”“那你吃完还不把嘴擦干净,存心馋谁?”苏幼仪暗自检讨自己,一边从袖中取出帕子抹抹嘴角,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抬头看着皇上,“皇上也有馋的时候么?我上次伺候皇上用膳,还以为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对什么都不馋了。”皇上看着她抹干净的嘴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苏幼仪吃东西就格外有胃口,看她把冰山上堆满各色水果就食指大动,偏偏自己受了伤不能吃。皇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不是对水果有胃口,是对苏幼仪很有胃口。“朕的眼睛都看酸了,你过来给朕按按。”皇上看了一日的公文,多余的气都没喘一口,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可苏幼仪给他换了几次药,知道他胳膊上的伤不算轻,刺客虽是他自己安排的,戏却做得很足,唯恐伤得轻了会被人看穿。那皇上的苦心经营就白费了。一直到晚膳时分,皇上才把公文放到一旁,招呼苏幼仪过去按按。“是。”苏幼仪坐到皇上榻边,“小时候村里有个专给人推拿的瞎眼大夫,我父亲和他是好朋友,两人常在一处喝点小酒。那瞎眼大夫就时常给我父亲推拿,我在旁边耳濡目染久了,学得可好呢!”皇上顿时警惕地睁开眼,“你按脚的功夫也是这么学的?”“是啊。”她不懂皇上警惕个什么劲。皇上道:“眼睛跟脚可不一样,你要是像上次那么大力地给朕按,朕可就不客气了。”苏幼仪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皇上担心的是这个。头有头的法子,脚有脚的法子,这怎么能一样呢?她先把皇上的头靠到自己肩上,然后把手稍稍搓热,接着轻柔地覆上他的双眼,顺着眼眶一下下地刮着。动作不疾不徐,手上的劲道也正好,皇上很是受用,“就这么按一会儿,朕叫你停再停。”苏幼仪也不答话,一下下地给他按着,皇上闭着眼睛享受,两人之间静默无声。气氛不但没有一丝尴尬,反倒有股岁月静好的错觉。苏幼仪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怎么会对皇上有这种感觉,她不过是个要倚仗皇上的君威生存下去的人,才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女儿。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皇上脸上,觉得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安安静静,还怪讨人喜欢的。“老盯着朕看做什么?”皇上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峻中带一丝玩味。苏幼仪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想起小时候老人说马王爷有三只眼,她怀疑皇上也有三只眼。另一只眼可能藏在眉心,寻常人看不见,皇上自己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一时忘了回答,皇上抓住她的手,睁开眼,“朕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他的掌心很热,习过武的人手上带着薄薄的茧,充满男子的力量。苏幼仪一时惊惶,用力抽.出身,皇上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苏幼仪这才发现自己甩开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皇上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苏幼仪忙去查看他的伤口,好在她力气小,这么一甩皇上的伤口也没有崩开,倒是她吓得不轻。皇上瞟她一眼,“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是她自己愿意册封的,还和自己讨价还价来着,皇上不但没“压价”还在贵人的位分之外答应给她封号,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是抓了抓她的手,反应竟如此强烈。苏幼仪面色微红,小声道:“还能是什么,害羞呗……”皇上一愣,从来没过会是这个答案。他从未像看上苏幼仪一样看上过谁,后宫那些嫔妃都卯足了劲争宠,早把属于女子的娇羞丢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