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这是元治在宫中主持的第一个新年。往年一切事宜都是由苏幼仪安排的,今年宫里没有太后和太妃,新的皇后和妃嫔又尚未入主,故而一切都要元治来操持。苏幼仪体谅他前朝事忙,加上对后宫之事不够熟悉,便让贵太妃和柳太嫔回宫帮助他。原想让玳太妃一并回宫理事,不想玳太妃的病越发笃重。“太后,王太医来了。”苏幼仪正在屋子里坐着,看春景带着两个小宫女坐在底下穿金银锞子,忽听见多福进来禀告。“请进来吧。”不一会儿,王太医从外头揭帘进来,见着苏幼仪连忙行礼。苏幼仪瞧他面色有异,便知道是不好。“出什么事了?”王太医有些为难,到年下了,这种话说出口难免忌讳,又不得不说。他拱手俯身道:“回太后,玳太妃的病状越来越差,臣……怕是无力回春。有些事情,赶在年前该备好才是。”苏幼仪一怔,没想到这么突然。她道:“你若尽力医治,用上好的人参鹿茸,也熬不过这个年么?”好歹先让人熬过去,这个时候办丧事未免晦气。王太医越发为难,只好低头道:“臣……已经尽力。”那便是回天乏术了。苏幼仪朝多福使了个眼色,多福禀道:“太后,先前玳太妃病重的时候,东西已经预备下了,算是冲喜。如今若是事发,一应都是俱全的,请太后放心。”苏幼仪听了倒没有松快。先是绿太妃,再是玳太妃。先帝时在的老人儿一个个地故去,这总让苏幼仪怀疑,她是不是老了?可她每日晨起照着铜镜,看到自己过了才满三十的年纪,镜子里映照的是十八岁一般的容颜,她才好歇一口气。可这种老了的感觉,总叫人有些不舒服。即便当初她和玳太妃之间纠葛颇多,她也完全无法因为玳太妃将死而感到半点松快。“王太医,你始终还是尽力保全她,能多一日是一日。”王太医看了多福一眼,多福劝说苏幼仪,“太后,太医都觉得实在保全不住了,不如……还是让她少些痛苦为好。再说了,若拖到过年的时候,岂不忌讳?”苏幼仪从来是没有那么多忌讳的,她摆了摆手,“医家本分就是该极力保全病人的,我没有那么多忌讳,王太医也不必为我而顾虑太多,明白了么?”王太医听明白了。太后对这位不懂事的玳太妃,还是心存宽和的。他颔首行礼,待要告辞的时候,苏幼仪又道:“对了,听闻淑芽又怀了第二胎,如今怀相可好,胃口还好?”王太医连忙拱手称谢,“多谢太后关怀,她一切都好。我父母亦是学医之人,他们如今老来在家很少给外人瞧病,只看看自家亲戚朋友。淑芽怀了第二胎,两个老人喜得无可无不可,日日关怀在旁,是而她一切都好。”苏幼仪听罢点点头,“等她生育之后,得闲让她进园子来瞧瞧哀家。许久不见,哀家还怪想她的。”王太医点头称是,随即告辞而出。……没过几日,正是除夕。御园中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瞧着一片喜气洋洋。这是苏幼仪带着太妃们还有小六、小七,头一次在御园过年,众人都十分新奇。不过为了体贴元治,苏幼仪决定等用过团圆饭之后,带着小六和小七进宫参与除夕宫宴,热闹一回再出宫。以免元治独自在宫中寂寞。元治对这个决定自然十分高兴,早早命宫里预备下了,原先的坤宁宫也都打扫布置整齐,预备苏幼仪回来有个休息之处。等到这夜天色暗下来,苏幼仪先在御园的正殿同太妃们用了团圆饭,略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小六和小七往宫里去。谁知还没出御园的门,便见小太监急匆匆赶来通报,多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苏幼仪尚未上马车,回头看他,多福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禀告。他小声道:“回太后,玳太妃她……她仙去了。”到底是没能熬过这个年。苏幼仪顿了顿,不禁感慨,“玳太妃倒是好福气,先帝在时她多番纠缠先帝,先帝也不曾对她垂过青眼。如今她去了,倒是和先帝赶上一个时候。”可不是么,先帝也是那年除夕去的。苏幼仪朝多福吩咐,“命人收拾好玳太妃的后事,宫中皇上和宗室亲贵都在等着哀家,哀家要带着他们两个进宫了。”说罢便入了马车,小六和小七紧跟着上去,仪仗浩浩荡荡地朝宫城而去。……今年除夕,赵大虎并没有离开京城,他的女儿也被镖局的手下从岭南接来了。父子两个便同季玉深一道守岁过年。赵大虎的女儿名叫赵芸儿,今年和李千越一般大,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今夜除夕便有几道菜和点心是她帮着周大婶做的。小孩子不懂得忌讳,刚刚上桌便东张西望,脆生生地同赵大虎道:“爹爹,为什么千越哥哥没来一起吃年夜饭?”平素李千越另住一个院子也就罢了,今日是过年,难道连年夜饭也不一起吃么?赵大虎连忙捂住她的嘴。自家女儿,赵大虎没有瞒她,早把李千越和季玉深的关系告诉了她,故而赵芸儿一直把李千越当成自己父亲救命恩人的儿子看待,十分照顾。季玉深看了他们一眼,便知赵大虎把什么都告诉他的女儿了。忽然,院门被轻轻敲了两声。周婶一边朝外走,一边好奇地自言自语,“除夕之夜,谁会这个时候来敲门?”门打开一看,是安儿带着李千越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周婶欢喜道:“是李小公子啊,过年好!怎么不在家用团圆饭呢?”安儿替李千越把食盒递给周婶,一边忍不住往里头张望,并没有看到季玉深。想必人在屋里吃饭呢。她慢慢道:“我们小公子心系季老爷,这是他特意挑出的几道好菜肴,想送来给你们季老爷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