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旦儿从殿外走进去,朝着周皇后摇摇头,“奴婢打探过了,李嫔并没有去找太后,也没有去找皇上。”“她真的没有去找太后?”周皇后颇为惊讶。自从那日她拒绝李嫔的要求,李嫔离开之后,周皇后便命人悄悄打探她是否又去向太后求情。李嫔应该不会蠢到去向皇上求情,这件事本就是皇上力主要惩罚她的,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向太后求情。可旦儿的消息说李嫔并没有去找太后,这就奇怪了,按照周皇后对她的了解,李嫔是个不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她怎么会轻易放弃呢?正说着话,忽听见外头小宫女进来禀告,“皇后娘娘,敏贵人来了。”“哦,请进来吧。”周皇后差点忘了,今日她还约了和嫔和敏贵人等人,要一起去学堂听季玉深上课。等人进来,见只有敏贵人一个,周皇后不禁纳罕,“和嫔怎么没来,就你一个?”敏贵人上前福身行礼,这才道:“我去和嫔姐姐宫里找她,原本正要出门,小公主忽然闹了起来,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和嫔姐姐亲自抱了才好,小公主恋着母亲,怕是一时半会儿哄不好,所以我就先过来了。”周皇后听罢一笑,有些揶揄之意,“我看不单是小公主的原因,和嫔自己也怯了不愿意去吧?她本就是不喜欢读书的。倒是你难得,一个外族人都如此好学,比许多宫中嫔妃都强。”敏贵人有些不好意思,“俗话说笨鸟先飞,臣妾比不得皇后娘娘文采风流,多学学总是好事。皇后娘娘是去学如何上课的,臣妾是去听课的,说不准他日臣妾还能有幸听娘娘上课呢。”“我可不敢当。”两人坐着喝了一盏茶,见和嫔还是没来,便不再等候,两人一道朝学堂走去。今日季玉深给学生们讲的是《过秦论》,周皇后也没想到季玉深讲的是这么复杂的古文,不过她听着还好,不觉得吃力。敏贵人就差多了,她的水平能听懂一般的文章,像这种政治性的又复杂的文章,她很难听懂。“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季玉深讲到这一句的时候,周皇后的眸子亮了亮,敏贵人却再也忍不住了,她揉了揉额头,小声朝周皇后道:“皇后娘娘,这句臣妾有些不明白……”听得学堂里头下课休息了,周皇后笑道:“你等一下,等季先生来了你有什么不懂的亲自问他,这样听得更明白些。”敏贵人先前和季玉深没什么接触,周皇后倒是和季玉深接触过很多次了,他们之间有半师之谊。故而敏贵人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可以吗?只怕臣妾鄙陋,惹得季先生笑话。”“季先生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周皇后微微摇头,口气中带着几分正经。敏贵人深信周皇后,不多时果然见季玉深从学堂里走了过来,朝她二人拱手,“皇后娘娘,敏贵人,对今日的课,不知二位可有斧正?”季玉深说话总是这样彬彬有礼又谦和大度,明明她二人是来学习的,他每次都十分尊重地请她们提意见。周皇后看了敏贵人一眼,带着些鼓励的意思。敏贵人这才鼓起勇气,“季先生,我有一句听得不太明白,想再问问先生,不知先生可否赐教?”“但说无妨,大家一起讨论便是。”季玉深笑得和煦,敏贵人叫他那张俊朗温雅的脸惊艳着,忙低下头去看书,“就是这句,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话的意思是,治理国家靠的是仁义,就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样吗?”“不,还是不一样的。”季玉深笑道:“帝王之道,术为其一,仁义为其二。或者说,仁义本身就是帝王之术的一个部分。光有仁义没有手段,只能逆来顺受。光有手段没有仁义,就算国家再富强,百姓也终究会离心。”敏贵人顿了顿,“那先生为什么说,仁义也是帝王之术的一部分?”季玉深看了她一眼,不知这话该不该对一个后宫嫔妃说,可想到众人只是在探讨文章而非国政,他便心中释然了。“这话,二位听听便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季玉深笑了笑,“比如一位帝王,本身心中没有仁义,他却要装出对百姓仁义,二位觉得如此好不好呢?”“装的自然是假的,是不好的。”敏贵人几乎脱口而出,周皇后却欲言又止,似乎和敏贵人有不同的看法。季玉深问她,“皇后娘娘以为如何?”周皇后思考片刻,“我倒觉得,肯装总比连装都不装要好。一个帝王心中本无仁义,却为了装作仁义对百姓广施恩泽,对朝臣宽和仁慈,这不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自然,如果他本身就是仁义的,那就更好了。”季玉深笑着点点头,“皇后娘娘的话颇有道理。不过,如何判断一个假装仁义的帝王到底是否真的仁义呢?如果他装一辈子,那假的不也成了真的,不就是真的仁义么?”周皇后和敏贵人叫他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季玉深笑着摇摇头,“帝王之术出于聪慧,仁义出于本心。一个帝王本心就是仁义的那自然是好事,若不是,只要他足够聪明,便会装出仁义的模样来统治四海。如此,百姓照样能得到福祉。”季玉深抬起头来,看向她二人,“比起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更相信仁义之心和帝王之术并重。”周皇后愣愣地想着季玉深的话,仿佛醍醐灌顶。而敏贵人震撼于季玉深这一番言论,不禁想到了准格尔,想到了她自己的部族。若从仁义这一点来说,准格尔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因为他们只是为了扩张,为了功绩,而对边境百姓毫无仁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