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半点不满，”土神淡然道，“吾是享受这般好处者，若对此不满就显得太过矫情。
若逢春神稍后愿意，也可在帝下之都立起神像，招纳追随者。”
吴妄微微摇头，又问：“神灵的追随者，能给先天神什么好处？”
“最主要的好处有二，能通过他们的祈祷得到更多神力，可以从中选拔只听命于你的神衞。”
土神颇有耐心地介绍着：
“这是天宫的规矩，延续自上个神代。
每个先天神都可以在帝下之都拥有自己的神像，以及在大荒九野开辟自己的神国。
只是现如今，已经没多少先天神愿意外出奔走，去经营神国。
当然，如逢春神这般，生灵出身、得天宫册封者，不可拥有神国，只能在帝下之都立起神像。”
“多谢土神。”
“无事，”土神道，“莫要让陛下久等，天宫诸神已苏醒过半，都在等你这尊大神现身。”
吴妄讪笑了声，自是听出了土神话语中的调侃。
土神低声道：
“人域上次气势汹汹来袭，虽斩杀了十数正神，让天宫不得不耗损神力去为他们重塑神躯，但实际上，并未触动到天宫真正的底蕴。
若人域上次执意进军、逼近帝下之都，天宫自会动用此地的力量。
如此，或许天地间也能少些战事。”
“土神之意，是人域会因此退却？”
“难道不会吗？人域终究只是占据了南野，拼光了底蕴也只能让天宫伤筋动骨，仅此罢了。”
“土神是想劝我，让人域固守就可，不必北伐？”
“不错。”
“然后等人皇更替，再遭受天宫屠戮？”
“此事并非不可谈，”土神道，“解决此事的办法，并不只有大战一条路，这天地若再爆发动摇秩序根基的大战，那不过是给烛龙可乘之机。
结局绝不会如人域想的那般美好。”
吴妄笑了笑，并未与土神辩论。
意外的，他们两者是对手、也将彼此视作强敌，但此刻相处起来并未有半点苦大仇深之感。
相反，还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但吴妄心底并未对土神抱有多余的期待，在他制定的天宫挖墙脚名单上，土神的优先级是最低的那一列。
五行源神，吴妄当前完全没想法。
神龟抻起它那绿油油的脑袋，开始朝着高空缓缓爬升。
吴妄顾不得欣赏天宫风景，没空去看天宫随处可见的美姬、神女。
他闭目凝神，让自己道心归于宁静，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就是不知，大司命的精彩推论，是否已在先天神之中流传。
……
呜——
苍凉的号角声拨开云雾，悬在天穹正中的天帝大殿已进入吴妄的视线。
它就耸立在云端，整个天空都成了这座神殿的幕布。
天帝之殿。
白云如它的帷幔，彩霞似它的点缀，高空的太阳仿佛只为照亮它光彩夺目的殿顶，大地上涌来的淡金色念力却永远无法将它填满。
随着殿内神光闪耀，那一根根雕刻着远古异兽的巨石柱，就如同有了呼吸、有了律动。
那是大道在颤动。
殿门外是九百余阶的白玉阶梯，连通着下方数座神殿，每层阶梯宽百丈。
灵气自阶梯下方升腾而起，凝成了雨滴，又随意洒落在各处，勾勒出了浅淡的彩虹。
吴妄被神龟放到了倒数第三的台阶上，土神已先一步归于神殿中。
众神衞跪伏在后方，吴妄于这些生灵前，单孑独立。
殿内！
左右两侧站着的众多身影，开始散发出浓烈的威压。
那些在神殿外围静静站立的神衞被此地的氛围渲染，神圣而威严。
吴妄目不斜视，抬头看向了前方那壮丽的神殿，没什么犹豫，面色坦然、迈步向前。
数名身着铠甲的神祇面露凶色，对吴妄怒目而视，浩瀚神威强压而来！
吴妄脚下虚晃，此刻被封禁了元神的他，几欲被这神威压的跪倒，却又强行稳住了身形。
迈步，身形从轻颤中迅速恢复。
那滚滚神威宛若无物，他的步子很快恢复平稳，第一个百丈迅速掠过。
他跨上了一层阶梯。
殿前三千神衞同时睁开双眼，各自抬起手中长枪，重重顿下！
咚！
浩浩天威朝吴妄冲刷而去，宛若海浪般压向吴妄被束缚的元神。
吴妄身形被震的后退半步，脚跟已踏出白玉阶边缘，但他嘴角露出少许轻蔑的微笑，顶着天威、顶着威压，继续不紧不慢地迈步前行。
神威算什么？
大道之灵的威胁罢了。
天威算什么？
不过第五神代的余晖。
若他怕了，何必在此地，何必来天宫！
吴妄的目光依旧平静，走过百丈，迈上最终的一层阶梯，已能平视殿内众神。
居中高坐的天帝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余光扫向吴妄。
两侧静坐的日月之母，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羲和面容沉静，而常羲带着她一贯的浅笑。
殿内那些花容月貌的女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嘀咕着西王母与不死之药；
那些曾在吴妄手中吃瘪的先天神，此刻已开始朝着殿门处走去，各自放出自己的威压。
吴妄的身形一晃再晃。
但他向前走的步伐，却越发稳健。
五十丈、三十丈。
众神威压七零八落，女神们目中神光异彩。
帝夋面前的几位权神大多背对着吴妄，唯独少司命，她已侧身看向这自北野而来的生灵。
十丈，五丈，吴妄即将抵达殿门，数十名先天神面露凶悍之意、手握杀伐之兵。
吴妄双手空空，目也空空，两袖伴着徐徐清风，长发被神灵的呼吸吹的向后飘舞，但此刻犹能背负起双手，于数十神前静静而立。
殿内宝座之上，帝夋眼睑低垂。
羲和朱唇轻启，嗓音似自九天而来，悠远清润：
“诸神归位。”
数十神低头退却，吴妄眼前豁然开朗，抬头便见那道立于众生之上的身影。
“传，神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