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后,时间进入太圣五年的农历三月,北国的黑龙江江面的浮冰才刚刚融化,鸟儿已经在茂密的森林中歌唱了。太阳出来照耀大地,有些贪春早发的树木,已经冒出一点嫩芽;原始山林之间,一条巨大的河流欢快着往东流去,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而此刻位于黑龙江南岸的黑龙江城,却是一片压抑与惶恐的气息。黑龙江副都统府中,此刻已经被大清第9位皇帝奕訢改为临时的行宫之中,奕訢在府内来回踱步着,心急如焚。不是奕訢不想将之改为正式的皇宫,实在根本没那个空闲时间与能力了。他自从被赶出盛京之后,便一路奔逃,提心吊胆地几个月换处地方,一路往北,要不是身处北方寒冷之地,接连两个冬天为他挡住了一路追击的南方军队,只怕他现在早已没能活在这个世上了。即便是这样,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他被逼的走投无路,退缩到大清最后一片领地,仅剩的一座能容纳三千人以上的城池。要是这黑龙江城再守不住,只怕自己和跟随自己的大清最后一点族人便真的要被灭绝了。唯一的依靠,就是那些斡罗斯洋人了。“华爱卿,那些支援的斡罗斯洋兵到哪里了?那些可恶的汉人反贼们又攻到哪里了?”奕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期盼洋人来保护自己,而且还曾经是和圣祖爷交过手的罗刹人。因此,他故意不沿用原本罗刹人的称呼,换个称呼,心里好受些。“万岁爷,那些斡罗斯救兵顺着黑龙江水流而下,前天下午便已经到了黑河屯了,离此不过四十里,一天便可抵达。不过那些可恶的洋人却停留在黑河屯不走了,非但如此,还洗劫了达斡尔人的两个小部落。胜保昨天又率领三百侍卫打着迎接的旗号,前去催促他们,今天肯定能到达城外。”身为御前侍卫大臣的华山泰回答,言语间,隐隐透露出对于奕訢向洋人求救有些埋怨,但一想到南边的那些攻打过来的讨虏军,便将这种对洋人的埋怨收回心底,“至于汉人反贼,七八天前便听说已经在围攻墨尔根了。只是如今墨尔根那边都还没消息传过来,莫非还没被攻破?”“没有消息,便是最坏的消息!墨尔根小小城堡,恐怕早已被那帮叛军攻破了,城里的将士一个都没能逃出来,才会没一点消息传来。”奕訢叹了口气:“唉!如今我们已经面临生死存亡,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当那些达斡尔人为我们大清尽忠吧!朕交代的那些礼物都准备好了吗?洋人生性贪婪,也不知道这点礼物能不能让他们尽心为朕卖命。”华山泰眼神一黯,伏地泣道:“都怪奴才等无能,不能为主子分忧!”“罢了,罢了!”奕訢挥挥手,“派人在城外江边守候着,援兵一到便来禀报朕。”说完,无力地闭上眼睛。在雅克萨城中与洋人的会面,其实还有许多细节他没脸跟手下的大臣说清楚,实在是没脸说啊。直到次日下午时分,黑龙江城外西北方向的河岸边,一艘艘挂着三色旗的木船冒了出来,却是沙俄援兵赶到了。得知消息的奕訢,亲自率领御前侍卫大臣华山泰、盛京将军隆克托等将领出城迎接。而黑龙江城外的江畔渡口处,上百余艘木船将整个江边挤得密密麻麻,人声鼎沸,数千俄国兵从船上下来,间或着几名士兵将一两名衣不遮体的妇人推搡着押下船来。岸边的内阁学士胜保和黑龙江副都统胡逊布两人,铁青着脸望着这一幕,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和通事上前接引这伙斡罗斯援兵,将他们领到黑龙江城外。这伙沙俄援兵大多都是哥萨克士兵,统率正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府治下的滨海省驻军司令卡尔萨科夫。半年前,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根据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的建议,批准设立以庙街(今俄国尼古拉耶夫斯克)为中心的滨海省,如今,这批士兵其实是准备部署在阔吞屯至黑龙江下游河口庙街处的驻军,恰好,因为满清皇帝的求援,便顺道途径这黑龙江城,帮助满清抵挡一下那中华帝国军队的进攻。“卡尔萨科夫将军,这位便是大清皇帝陛下!特意出城来迎接将军,还为将军带了许多奇珍异宝,最为将军不辞辛苦领兵来援的见面礼。”一名满脸酒味的大鼻子通事迎了上去,先向卡尔萨科夫介绍了奕訢的身份,这才调转头朝奕訢介绍卡尔萨科夫将军:“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这位便是穆拉维约夫总督派来的帮助你们守城的援兵指挥官,滨海省驻军司令卡尔萨科夫少将。此次少将一共带来5200名士兵,军力强大,陛下可以放心了。”奕訢还未发话,一旁的华山泰不满地道:“怎么才这么点援兵,当初你们总督可是夸下海口,单单以你们的兵力,就要将那些南方汉兵杀退的。”大鼻子通事鄙视地看了华山泰一眼,冷哼一声朝奕訢道:“皇帝陛下,您也是这样持怀疑态度吗?”说完,不等奕訢回答,便附耳在卡尔萨科夫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华山泰更是气愤,眼中都快冒出火来,要不是奕訢在,只怕早就发作了。一旁陪同的胜保和胡逊布等人也是心头火冒三丈,对于洋人的无礼很是气愤,但见奕訢朝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保持克制,更觉悲哀。想当初,圣祖爷派兵将这些罗刹鬼子打得屁滚尿流,如今他的后代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一会,大鼻子通事走过来高声叫道:“我们卡尔萨科夫将军说了,俄罗斯帝国的士兵,岂是像你们鞑靼人这么软弱,毫无战力?我们能以一抵十。除非你们的敌人有五万全副武装的火枪兵,否则,不是我们的敌手!闲话少说,前面带路,领我们进城吧。将军说了,他好久没好好喝酒了,今天要喝个大醉才行!”奕訢和众大臣傻眼了,奕訢本也不想让洋人们进城,但想着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叛军,很可能就在黑龙江城外不远处,万一来今晚来攻城,洋人在城外到时不顾雅克萨协议直接保持中立,可就不妙了,算了,还是让洋人进城,通过这样将他们彻底拉下水,这样至少他们会更尽力一点。不过,黑龙江城只是一个漠北的中型城堡,只能驻扎几千人,除非奕訢将他的“皇宫”给让出来,否则,城内驻扎五六千人,便已经到了极限。而此刻,城内本就已经驻扎了五千所谓的御林亲兵和侍卫,如何能再增加人?难不成还让自己的亲兵出城给外人腾地方不成?于是,奕訢开口只让卡尔萨科夫等几百名首领进城,洋人只想早些进城喝酒,满口答应下来。但在当天的夜里,便有三千洋人进城,将城内的几百名军户都给赶了出来,抢占了他们的房舍,当然,还有女人。这些本地军户自然不是软弱可欺之辈,本就是满族、达斡尔族中的好斗凶蛮之辈才被发配到这里驻守边疆的,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经过一番激烈反抗,双方厮杀猛烈,然而这些手拿马刀弓箭的本地军户,在经历了这么多年被大清圈养、衣食无忧的生活之后,哪里还有多少战力,最终在死了数十人之后,这些本地军户都被赶了出来,被洋人雀占鸠巢了。当天晚上,奕訢便为自己的草率决定付出了沉重代价。那些被赶出家门的军户闲汉们,通过乱七八糟的关系纠集了上千名城内的清兵悍然向喝得酩酊大醉的俄罗斯士兵进攻,点火将整个军户营寨烧毁,一些酒醒后的洋人士兵立刻还击,双方再一次发生激战。还有上百喝多了的洋人活活被烧死在营寨中。奕訢其实根本就没睡着。原本零星的枪声,他还只是以为洋人在试射或走火,勉强让自己沉住气,等明日白天再说,直到持续的枪声响了起来,他才意识到不对了。营寨那边的火光冲天,让他追悔莫及,早知道就不该让洋人入城。而正在这个时候,盛京将军隆克托炮来禀报说,城外数里发现大量敌军,正是一路追击的南方汉兵,数量不清,估计超过两万,正在攻打城外驻守的护军营和步军营。奕訢大吃一惊,这时才明白那些南方的反贼为何在占领墨尔根城之后,迟迟不来进攻黑龙江,偏偏等到洋人进城之后才开始发动,肯定是早就料到那帮洋人会和自己手下起冲突,而这个时候,正是双方最为惊骇的时候,黑暗之中一阵混战,底层的将士谁知道是谁在攻打自己,必定死命反击,便是一场混战。打发隆克托赶紧去前线压住阵脚,他立刻招来胜保,来不及找通事解释,他直接让胜保带自己去找那洋人头领卡尔萨科夫,这个时候更要团结住那帮洋人,一致对付南方的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