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话 安娜塔西亚第一王女(1 / 1)

父亲是个有如太阳的人。我最喜欢父亲用那粗糙的手掌使劲抚摸我的头。我,安娜塔西亚的父亲出身亚斯提公爵家。光听到这一点,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出身尊贵无可挑剔。接着联想到身材纤细,身高不高的型男吧。然而我的父亲虽然不算丑陋,若要问是否符合安哈特王国女性的审美观。那么确实不太符合。首先身高相当高。而且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大概是因为无法离开宅邸,兴趣是园艺──以在公爵家宅邸的宽敞庭院务农为乐。没什么,男性贵族的兴趣各有不同。园艺也没什么不好。绝对称不上是缺点。父亲就是用那因为务农长满厚茧的手,用力摸摸我的头。母亲大人的夫婿名单上有数十个人,听说当时可以从中挑选数人当作伴侣。不知为何,母亲大人──莉泽洛特女王只选了父亲一人作为伴侣。当时的父亲只是公爵家顺便提出的名单之一。我深感疑问。事实上,当时在法袍贵族间似乎掀起一阵骚动。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如今的我有必要专注于眼前发生的事态。我站在走廊上,对着站立于庭院的法斯特与亚斯提开口:「亚斯提,你刚才和波利多罗卿在聊什么?」「我们在讨论情夫契约。」「情夫契约?」我露出愤怒的表情。波利多罗卿──法斯特原本望着我的脸,此时静静挪开视线。你就那么害怕我的长相吗?我为了安抚法斯特,于是闭上眼睛。从前──从前的我,喜欢父亲用粗糙的大手抚摸我的头。父亲确实把我视为女儿加以疼爱。无论法袍贵族们如何窃窃私语,母亲大人看人的眼光都没有错。父亲确实有才干。虽然稍嫌急躁,但是本性温柔。而且是个待人处事公私分明的人物。当公爵家意图利用这层关系对女王提出要求,都被父亲拒绝了。如果是低级官员试图透过父亲向母亲大人陈情,若是处境太过窘迫,父亲会亲自伸出援手──唯独拒绝直接向母亲大人提起。父亲就是这么守护着母亲大人与我。他是个爱家的父亲。晴天时必定挥锄务农。雨天则是阅读书籍。有时会一边陪我玩,一边用力摸摸我的头,我最喜欢父亲那双长满茧的手掌。喜好农业的父亲,手掌确实散发太阳的气息。母亲大人大概也同样深爱父亲吧。妹妹大概也同样深爱父亲吧。正因为如此,这让我无法接受。我想独占父亲的爱。那种感情,也许就像人们口中的初恋。我暂时打断思考。再度返回现实。我再度开口:「王室不会允许公爵家与波利多罗卿缔结关系。」「这是为什么?」亚斯提摆出明知故问的表情如此回答。这张脸真叫人烦躁。「第一王女顾问和第二王女顾问有所勾结,这下子成何体统?」「只是观瞻问题吧。第二王女的势力根本名存实亡。」「有碍观瞻就是最大问题。况且居然当着担任第二王女顾问的波利多罗卿面前说出这种话,真令人怀疑你的理智。波利多罗卿不适合你。」说完这句话便闭上嘴巴。思考再度飞到过去。父亲──某一天突然过世了。死因是毒杀。母亲大人愤怒至极,动用卓越的手腕与谋略想找出犯人──最后依然没能查明真相。父亲大人的为人绝对不至于招人怨恨。至今母亲大人仍在寻找犯人。肯定找不到吧。一旦逮到,母亲想必会让对方见识何谓人间炼狱吧。肯定永远找不到吧。我的爱突然离我而去。母亲大人虽然爱我,但是身为执政者的她,眼中只有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她爱的是我的才能。没有身为家人的爱情。不知不觉间,我在十四岁就沦为率众走在路上展示威严的第一王女。无论是母亲大人、亲卫队,或是担任顾问的亚斯提公爵,人人的眼神都一样。在众人眼中,我是第一王女安娜塔西亚。唯独一人,只有父亲大人把我当成女儿安娜塔西亚。在十四岁时察觉这件事的失落感有多重──因为那个打击,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不愿记得。像是惧怕某些黑影或幽灵,缩着身子在床上哭泣那些事,我丝毫不愿记得。这样的我终于面临初次上阵的日子。那是对抗维廉多夫的侵略。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他。思绪飞向与法斯特初次见面的那天。「我是法斯特•冯•波利多罗,第二王女顾问。日后还请不吝指教。」那名男人的身躯比父亲更加魁梧。一头剃短的黑发,美丽的澄澈碧眼。身高超过两公尺,凭着魁梧的躯体单手挥动巨剑。十根手指满是剑茧与枪茧的人物。就安哈特男性的外观而言,长相虽然不差,但是身材明显不符审美。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偏偏成了妹妹瓦莉耶尔的顾问,现在遵从我的指挥。原来如此啊,吾妹。你已经找到父亲的替代品了。难以接受。完全无法接受。我怎么可能接受啊,瓦莉耶尔。我的──我们的父亲大人,难道真的那么容易找到替代品吗?不应该是这样吧,瓦莉耶尔。「现在是危急之时。我服从第一王女安娜塔西亚的指挥。还请下令!」我的第一道命令──我很肯定其中包含了愤怒。那是个愚蠢至极的命令。「和亚斯提公爵一起前往最前线。」我选择「测试」。心里甚至想着你干脆去死吧。「……遵命。」法斯特赶赴前线,立下战功。向蛮族当中权高位重的雷肯贝儿骑士团长发起决斗,最后成功斩杀敌将。我静静地──在父亲过世之后隔了数年,重拾微笑。啊啊,难道你真能代替父亲大人吗?当时我突然浮现这种错觉。因此我在对抗维廉多夫的战场上,时常找法斯特交谈。「为何要挪开视线?」「……要直视安娜塔西亚第一王女,未免太过不敬。」「你不觉得挪开视线比较失礼吗?」我当然明白自己的眼睛有多吓人。忠心耿耿的亲卫队也有人请求我稍微收敛。这要怎么收敛?眼睛的模样有办法改变吗?然而就连以武勇出名的法斯特都感到害怕,让我不大高兴。「嗯……是啊,的确如此。我明白了。」法斯特的笑容透漏几分为难,像是在说虽然明白但身不由己。那个笑容像是在说虽然不讨厌我,还是忍不住有点害怕我的眼睛。坦率真诚。这点与父亲很像。在战场上任凭情绪驱使大肆活跃的「愤怒骑士」波利多罗卿。但是私底下的他是个注重家庭的男子。他扶着自己的脑袋,以感到愧疚的模样低下头。那彷佛就是自作主张遭到母亲大人责备的父亲身影。不对。这家伙不是父亲大人。绝对不是。这只不过是我的错觉。尽管我这么想,法斯特的身影仍然与父亲大人重叠。不知何时,一见到法斯特的身影视线就不由得紧盯着他。他是个善待领民的男人。也是个平等对待骑士同袍的男人。同时也是亚斯提公爵公开称许为战友的男人。你──真的能代替我的父亲吗?他的心性与父亲是那么神似。我不禁萌生这个想法。于是我理解了。我对父亲怀抱的那种感情并非初恋。现在这个当下,视线不由自主追逐这个男人的感情才是初恋。我明白了。正因为有所自觉,让我更加渴望。没错,渴望。我的思考再度回归现实,开口说道:「我说波利多罗卿。」「是。」法斯特单膝跪地,行礼如仪地回应。那张脸庞绝对不会迎向我的视线。尽管如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