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最好!那就让乐成先来回话!执金吾安乐出首你贪墨一事,你可愿意认罪并招供?”魏相直入主题地问道。
“罪官愿意认罪,也愿意招供!”乐成忙不迭地说道,没有任何的抵抗和狡辩,甚至有些讨好。
从乐成入狱那天开始,魏相就奉天子的诏令,巨细无遗地清算乐成及亲眷名下的田产、房产、钱粮和各种浮财。
他家訾几何,已经有了一个清清楚楚的数目。
魏相原以为乐成要狡辩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招了,倒是省了自己质问的过程了。
“你且看看,这册上所罗列的财物田宅,是否全为你的家訾?”魏相说着,就有属官将一本册簿放到了乐成面前。
乐成拿起来对着光细细地看了许久,终于连连点头说道:“上官明察秋毫,所列之物,尽为罪臣家訾。”
“你可还有隐瞒?”
“罪臣不敢有隐瞒!”
“那就画押吧!”魏相轻蔑地笑道。
乐成乖乖地在这册簿的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属官将册簿收回呈送给魏相,魏相阅毕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有家訾总计六百万钱,可你历年所得赏赐俸禄,加起来不过二百万钱,加上祖上遗留的一百万钱,多出了三百万钱。”
“这多出来的三百万钱,来路为何,快速速招来!”魏相逐渐进入了主题。
听完质问,这乐成抬眼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田延年,似乎有一些迟疑和犹豫。
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大胆乐成!你看他作甚,难道是想要串供不成,痛快招来,否则立刻大刑伺候!”魏相猛拍惊堂木呵斥道。
“是、是、是……罪臣知错了,罪臣立刻就招,这、这多出来的三百万钱财是……”
没等惊慌失措的乐成把这句话说完,田延年突然往前挪了两步,抢先喊了出来:“魏公,那几百万钱是下官给他的!”
田延年抢了乐成的话,让乐成本就憔悴的脸色更是难看,看向田延年的眼光更是充满了怨恨。
这哪里是抢话,简直是要抢乐成的活路啊。
至于田延年当然有几分得意,当日这太常应该由他接任,却被乐成从中截了胡,二人甚至在北阙下因此大打出手。
乐成能将此事忘了,他田延年可还记在心上。
魏相当然也就看明白了,这田延年是想抢功!
魏相笑了,这是一个好兆头,那就看看谁招供更快了。
“田延年,你可知道其中原委?”
“下官知道!”
“好,那就由你来说,若能自告罪行,又能告他人罪行,可酌情减刑!”
“诺!”又黑又瘦的田延年双眼立刻亮了起来,而慢了一步的乐成只能怪自己太犹豫。
魏相让负责写爰书的书佐做好记录准备之后,就示意田延年往下说去。
而田延年也没有迟疑,立刻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罪官家中有一个妻弟,名为东门霸。”
“坐着车马运输的营生,共有三千多辆马车……”
“每年关东各郡国送到长安的租赋钱粮,一旦进到了关中的地界,就必须全部要雇他的车马来运输。”
“倘若不用他的车马运输,那之后不管是进城还是进衙,又或者到大司农下的仓署交割,都会受刁难。”
“因为价钱也不算高昂,久而久之这关东各郡国都愿意把此事交给内弟来做。”
“一年下来,收入不菲!”
……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会想尽所有的手段。
这倒是与儒家送传送的“爱有差等”的观念是一致的
先爱自己,而后爱亲眷,再后则是师长亲友、乡梓邻人,最终才是大汉境内所有人。
如今,田延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妻弟和妻族给扔了出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愧疚。
求生嘛,不丢人!
其实,在整个长安城,田姓很多。
田延年、田广顺、田千秋都是田姓里的显赫人物。
虽然他们不属于一个家族,可又都是从齐鲁之地强迁到长安来的齐国王室后裔。
这田延年的出身不高,从霍光大将军府小小的属官起步,历任大将军长史和河东太守,一路拔擢为大司农。
而他的妻族就更是寒微了,全靠出仕之后的田延年帮扶和疏通,才逐渐成了三辅长安有名的巨室富户。
如今,为了救自己一命,田延年将他们扔出来当自己的投名状,天经地义。
“这东门霸的商号是什么?”魏相明知故问道。
“东门马。”田延年迫不及待地答道。
在大汉帝国,商号往往以主人的姓氏加上所做的营生而形成的,有时候也会直接取一个吉祥如意的字眼为号。
刚才,魏相一听说田延年的妻弟叫东门霸,立刻就猜到这商号就是赫赫有名的东门马——长安乃至三辅最有名的车马运输商号。
“简寇!”魏相喊道。
“唯!”只有一只眼的简寇从两边占到了堂下。
在安乐剿灭“乱贼”苏昌的时候,简寇立下了大功,所以安乐自然又将他从左冯翊带到了执金吾来。
一同带来的还有那三百明光卒:当然,此事得到了天子的首肯。
以前在昌邑国的时候,简寇就在时任昌邑相的安乐麾下担任门下游缴,专门替安乐操持缉盗捕贼之事。
现在,简寇的正职是比千石的昌邑郎司马——负责训练昌邑郎。
但是这几个日昌邑郎仍然没有新来的正卒,也就不需要训练,所以留在安乐手下兼任门下游缴一职,并继续统带明光卒。
安乐认为天子把简寇调拨给他使用,是对他的信任和倚重,却没有想过也是对他的一种监视。
今日安乐将执金吾正堂借给魏相,也就把简寇和明光卒一同留给魏相调用,不可以说不尽心。
“你立刻点上一百明光卒,把这东门霸的宅子围了,再将嫌犯东门霸连带账册押到这正堂来。”
“唯!”从来都沉默少言的简寇立刻领命而去。
魏相又看向了田延年,接着往下问道:“东门霸这车马运输的营生,一年可赚多少钱?”
“约莫有四千万钱上下。”田延年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这惊人的数字。
四千万钱,比一个万户大县一整年的赋税还要多!光这一笔横财,就是一个万户侯啊!
简直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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