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听完之后,脸色一愣,险些笑出声来——不是高兴的笑,而是自嘲的笑,他笑自己愚蠢和大意。
自己竟然将这些难缠的人忘掉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终究还是绕回到了曲阜的孔府前。
刘贺既然要抢夺儒经的解经权,那是绕不开孔氏的。
“王傅,你不如一开始就先说这三个字,朕也就不用记那么多人名了,简直空欢喜一场。”刘贺刻薄地摇头说道。
“老夫老啦,只不过是想多教一些东西给陛下,陛下恕罪。”王式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再有劳王傅解释一番,和朕说说如今的孔家是一个什么情形吧。”刘贺无奈地说道。
这一次,王式没有托大了,而是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刘贺听罢,只觉得一阵头痛,这两个姓孔的人,是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啊。
在来到大汉之前,刘贺就知道孔家在大汉拥有超然的地位。
或者说,正是从大汉开始,孔家才一日尊崇过一日,而这种尊崇往后整整持续了两千年。
昔日,太史公写《史记》的时候,将人物的传记分为了本纪、世家、列传三种。
本纪记帝王之事,世家记诸侯之事,列传记名臣名人之事。
从世俗的身份来说,孔子最高也只是当过鲁国的大司寇,仍然只是人臣。
但是,太史公却认为“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所以孔氏比寻常的诸侯更显赫。
所以,在《史记》当中,就有了《孔子世家》,而非《孔子列传》。
之后的两千年里,诸侯帝王之家起起伏伏,惟有孔家延续两千余年不倒,再次证明太史公的真知灼见。
当然,孔家不倒不仅因为才学高,也因为有些孔姓子嗣太会见风使舵,太会写降表。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在今日的大汉,孔家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不肖子孙。
此时的孔家在地位上还没有达到顶峰,但是对经学和儒术的影响却又正处于最强的时候。
毕竟,距离孔子那个时代还不远,孔家因为其特殊的地位,在解读经意上有天然的优势。
况且,和后世孔家的“徒有其表”不同,现在的孔家在读经这件事情上,可是出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大儒啊。
而王式提到的这两个人正是大儒中那最大的两个——孔安国和孔霸!
孔安国是孔子的十世孙,孔霸是孔子的十二世孙,但是二人并非祖孙关系,而是叔祖和侄孙的关系。
孔霸的爷爷孔武是孔安国的兄长。
今年,孔安国已经八十多岁了,而孔霸才五十有五——正是壮年时。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是由孝宣皇帝给孔家封的关内侯——褒成君。
第一个褒成君正是孔霸,当时,孔安国已经作古了。
但是去年年底,刘贺直接就将孔家封成了列侯——褒成侯,因为孔安国还在,第一任褒成侯就落到了孔安国的头上。
刘贺记得非常清楚,在原来的历史时间线上,孔安国应该是在去年死的吧?!
“王傅,这褒成侯今年是何年纪了?”刘贺带着一丝侥幸问道。
“算下来,今年已经八十二三岁了吧。”王式掐指算道。
在儒经解读这件事情上,活得久就是最大的本钱——同辈死绝了,后辈不敢得罪,地位就超然了。
就像后世许多有矛盾的大儒,后死者到先死者的灵堂上起舞,死者也是无可奈何啊。
“褒成侯这么老了,会不会已经……”刘贺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会不会已经死了?”
王式皱了皱眉,他看到了天子脸上的期待,误以为后者是在咒孔安国早薨,不禁摇头。
天子此问,未免太孟浪阴毒了一些吧。
“褒成侯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了,身体也一直不好,许久没有离开过曲阜了,但微臣并没有收到丧讯。”王式回道。
就算不谈孔安国在儒林中的地位,他此时已经是天子所封的褒成侯了,如果薨了,是要立刻上奏朝廷的。
“王傅,有没有可能褒成侯已经薨了,只不过路途遥远,丧讯还没有传来而已?”刘贺仍然期待地问道。
“陛下!咒人暴死不似仁君!”忍无可忍的王式出言向天子进谏。
刘贺也意识到自己的嘴脸有些可恶,连忙干咳两声,恢复了天子的威严。
“朕只是担心褒成侯的身体罢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嘛。”刘贺找了一个理由,半真半假地搪塞了过去。
“那倒是老臣妄揣圣意了,陛下莫要担心,老夫不久前刚刚收到孔霸的来信……也提及了褒成侯的身体。”
“去年先帝大行之后,褒成侯确实也病倒了,而且一度危重,粥水难下,原本已经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