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微抖,亚历山大的手瞬间握住了披风下的火枪枪柄。“嘿,我建议我们大家都小心点,”那个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向亚历山大摊开了双手“请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在这人说话时,亚历山大仔细打量着他,然后他发现这人的腿似乎也有点问题,当他向后退开时,原本就向一边倾斜的肩膀会随着右腿迈动更加剧烈的晃上几下,这让他站稳之后为了保持平衡会尽力向另一边动一下身子,那样子看上去很吃力。不过尽管身有残疾,但是这个人长得却颇为英俊,白皙的皮肤配上略显淡色的眼睛,一副显然经过精心修饰,而且抹过上好精油的胡须在灯光下油光发亮,这让他看上去很精神,而他现在正面露微笑的看着亚历山大。“你是谁?”亚历山大并没有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残疾放松警惕,当听到这人揭穿他的心思时,他已经迅速向房间四周看去,但是除了他们两个人,却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的踪影。“我想你肯定有什么误会,”那个人并没有急着通风报信,而是用奇怪的神色打量着着亚历山大,他目光中透出少许诧异,好像虽然猜到了亚历山大的心思却依旧觉得很意外似的“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对索菲娅是没有做出……”亚历山大从披风里拔出了火枪,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说明了心中更加可怕的愤怒:“闭嘴,不许你叫她的名字。”“你疯了?”男人愕然的看着压力山大,如果是刚才他还带着些轻松调侃,可现在他的确是感到意外了“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帮你照顾了女人的朋友?要知道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即便是异教徒也不会比做的更卑鄙了。”“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比这个更卑鄙的举动。”“咔~”随着机簧搬动,亚历山大把枪口对准了这个人。“我不会让你成为索菲娅的噩梦。”“等等!等等!”男人大喝着,他伸出双手挡在身前“我没对那个女孩做过什么,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没做过什么?”亚历山大不由反问,他心里当然希望猜测的那些东西不是真的,即便知道这个人是为了阻止他开枪还是不由略微一顿。“你当然知道,只要你不太蠢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本轻松惬意的脸上这时多少有些狼狈,这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特别是当看到亚历山大拿出火枪时,他的确是被吓住了。不过,接着他的神色就显出一丝古怪,他似乎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多少有点无奈,然后他才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盯着亚历山大。“请原谅,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没和那个女孩……”他说着伸出右手摇了摇手指“我想你明白我要说什么,不过这实在让我没想到,可你难道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处女吗?”“啊?”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的嘴一定张开了,因为他看到了对方那脸上明显透着嘲讽的笑容。“上帝,你以为我对那女孩子干了什么?”那人歪着肩膀动了动,也许是感觉有些累,干脆就坐了下来“好吧,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让奥尔迦拉进来和你说,要知道直到你走进门来之前,我可是都想到你会真的要杀了我。”那人说着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亚历山大手里的火枪,那眼神倒是和塔兰托的埃利奥特很像。亚历山大在这一刻为难了。他知道他应该毫不犹豫的开枪,如果这个人没有被打死,他就应该再狠狠给他一刀,,然后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趁着外面的人还没进来,用早已准备好的第二柄短刀刺伤自己!但是现在,他却犹豫了。他想知道索菲娅经历了什么,哪怕那些经历再不堪也想知道,他必须知道怎么样才能抹平她心中的创伤,怎么样才能让她从那场噩梦中摆脱出来,哪怕在知道那些事情后会让他感到痛苦。但是他却不能去问索菲娅,他甚至不能悄悄的来这里问奥尔迦拉夫人,因为他怕索菲娅知道之后触动她内心的伤痛。所以当这个人提出要见他时,他决定来见这个人。现在一个知道那些过去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如果让奥尔迦拉进来,就意味着杀掉这个人的机会也会消失。“你不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那人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从桌上慢慢拿起一个装饰精美葫芦般的东西,把长长的吸嘴放在嘴里吸了一下,于是那个“葫芦”就发出低低咕噜声“还是你怕知道什么?”亚历山大盯着这人的脸,他承认这人的确很会把握人心,尽管他担心的并非这个。“让那位夫人进来吧,”亚历山大也坐下来,把火枪轻轻摆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用披风盖住“如果你不想冒险,就不要乱动。”“放心我是很珍惜生命的,”那人微微一笑,然后又优雅的端起杯子轻轻喝了口酒“其实我是准备和你好好喝一杯的,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等我们的误会消除之后,我们可以好好喝一杯。”说完,他向亚历山大示意了一下“那么……”亚历山大微微点头,看着这个人扭身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拉动一根拉绳,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知道我也要小心点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亚历山大神情间的变化“毕竟来这里的客人并非都带着善意。”说完,他向亚历山大古怪的微微一笑。这时房门轻轻敲响了,亚历山大的目光迅速瞥向门口,看到单独一人走进来的奥尔迦拉夫人,他的身子向旁边挪动了一下,但手却始终按在盖在斗篷下的火枪上。“夫人,请你来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问你,”那人向亚历山大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想还是由这位大人询问更合适。”亚历山大暗暗皱了皱眉,虽然这话题多少有些让人尴尬,但是他却必须知道。“索菲娅,她到这里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亚历山大低声问。奥尔迦拉夫人有些奇怪的看看亚历山大,又看看那个人,在那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她琢磨了下说到:“很倔强,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孩,我觉得她干不了我们这行儿,请原谅大人,我不是说她是个哑巴,相反她很漂亮,如果愿意也许不用几年就能成为让男人着迷的美人,不过……”“我是问,她的心情怎么样,还有她的身体,”亚历山大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年轻女人的话,虽然他并不会轻视这个女人,但是听她把索菲娅与她的行当联系起来,就本能的产生了反感“她受到伤害了吗,或者说,她是不是受到过侵犯?”当终于问出这句话时,亚历山大的目光迅速从那男人的脸上掠过,他发誓只要这个人神色间有一点暗示或是异样,都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你是说她是不是被男人,对吗?”奥尔迦拉夫人脸上霎时露出了和那人之前一样的神色,她问这句话时甚至还瞥了眼亚历山大两腿之间“大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她是个处女,要知道当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说到这儿,奥尔迦拉夫人忽然用饶有兴趣的腔调问了句“那么这些天你们两个都干什么了?不会是到了晚上给她唱儿歌哄她睡觉吧。”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脸红了,或者干脆说有点恼羞成怒。特别是当他听到旁边那个男人憋不住发出的咳嗽声,他就觉得也许对着这个女人来一枪也不错。“奥尔迦拉,看来你得离开了,”旁边及时开口阻止了一场意外发生的男人憋着笑容摆了摆手,当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时,他笑呵呵的神色渐渐消失“贡布雷大人,我想夫人的话已经足以能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了,我得承认,对你这种保护爱人名誉的勇敢举动我是十分钦佩的。亚历山大无言的点点头,他慢慢收起火枪,同时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这个人。不能不承认,尽管之前看似有些意外,但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很镇定,即便是在面对他的火枪时,也始终能保持着他的尊严而没有惊慌失措。这是个冷静而又会把握时机的人,和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成为敌人。亚历山大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那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休伯特·范·格罗宁根,”那人有些费力的站起来,不过当他站稳时,不论是神色还是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变化,他的肩膀依旧有些不平腿也略微不稳,但他却尽量让自己站得直些,当说出自己的姓名时,他的声音是坚定而又有力的。这一刻,亚历山大有种他身上的那些残疾都在瞬间毫无踪影的错觉。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健康有力,充满力量。而后,他就被这个人的姓吸引了。亚历山大隐约记得格罗宁根这个名字,不过那应该是个地名,而且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堡的名字。如果一定要去回忆这座城堡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多少有点困难,但亚历山大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而且他还知道这座城堡后来还成为了北方低地地区一个省份的名称。而那个地区,在后来成为了一个国家之后,有了个很有名的名字,叫尼德兰。只是如今的尼德兰,却是一片散沙,不要说成为国家,甚至连几个不同的省份之间的联盟都是松松垮垮,时聚时散。但格罗宁根却是不同的。格罗宁根,是汉萨同盟的重要成员。如果说在这个时代有一个能与整个欧洲对抗的强大敌人,那毫无疑问就是正窥伺欧罗巴大陆的奥斯曼帝国!而要说有一个能与以地中海为中心的商业集团相互对抗的对手,那么以北方日耳曼人为主,以北海的沿海城市为中心的汉萨同盟则肯定是这个角色。如果说地中海是连接东西方遥远商路的枢纽,而汉萨同盟所在的北方,就是这条创造了无数财富与梦想之路的顶端。所以现在看着一个姓格罗宁根的站在自己面前,亚历山大除了意外,就是觉得除了水烟的特有味道,好像还闻到了某种可以叫做阴谋的味道。这倒不是亚历山大喜欢胡思乱想,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说有另一群让所有意大利商人都讨厌的商人,那就肯定是汉萨同盟的那些人。至少在当下新大陆还没有完全被世人所了解的时候,汉萨同盟的商人们是意大利商人眼中的死敌。这么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那不勒斯,而且似乎还和奥尔迦拉这种女人关系复杂,亚历山大想不怀疑都不太可能的。“我想我还是先解释一下那些肯定令你疑惑的事情吧,”自称格罗宁根的男人微微一笑“其实,咱们在很久之前就打过交道了,我想你大概并不知道,你当初从西西里离开时乘坐的那条船,就是属于我的。”亚历山大不由露出诧异神色,他的确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可接着他就皱起了眉:“那么说当时那些水手叛乱你是有责任的?”“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那的确算是我的责任,”格罗宁根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狡辩“事实上我当时就在船上,那次叛乱让我损失了一大笔钱,当我们发现水手们的举动时已经有些晚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们的叛乱立刻就被平息了。”“但还是晚了,”亚历山大眼中闪过愤怒,他忘不了当他被乌利乌从水里拉上来时看着远去的船影时的无助,更忘不了当想到索菲娅还在船上时那瞬间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些船员呢?”“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格罗宁根不在意的说“相信我,你的女孩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尽管我得承认当我救下她之后也曾经想过想要用她来为我做些事。”亚历山大眉梢一跳,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是在暗示什么。一个有着傲人身材,漂亮容貌的吉普赛女孩,虽然是个哑巴,可足以能成为笼络某些权贵的工具。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人的坦诚并没有令他产生任何好感,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没有遇到索菲娅,她将面临的可怕处境,亚历山大的手就不由再次握紧了枪柄。“看得出你又动了杀机,”格罗根宁耸耸肩“别这样朋友,要知道我是个商人,对我来说不论是货物还是人都有各自的价格,我救了那女孩所以想要她报答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是你找到了她,说起来这个结果真是完美,这肯定是上帝也在怜悯你的一片痴情。”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听着格罗根宁的话,然后他忽然说:“现在告诉我你要什么。”格罗根宁用饱含深意的目光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略微放低声音说:“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为王后掏了一笔钱。对你这个举动我只能说很佩服,不过你大概不清楚我在她丈夫身上投了多少。”亚历山大眼神一动,他知道说到关键地方了,这个人不可能只为向自己解释他救了索菲娅的所谓善举。如他所说,他是个商人。“我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格罗根宁笑着说“因为我相信我们有相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