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最有名的裁缝奥里奥尔死在了三流妓院后门前的臭水沟里,这件事在那不勒斯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虽然这个裁缝生前借着能为那些贵妇们量体裁衣的机会曾经频频登堂入室从上到下,从外到里的为那些贵妇们裁量了个遍,可听说他死的时候不但连藏在鞋子里的一个金币都抢走了,而且被扒了个精光,很多贵妇还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个趣闻到处宣扬。至于很多当丈夫的更是高兴,要不是因为这家伙是宫廷裁缝,早就有人想好好教训一下他了。裁缝被杀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毕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个裁缝的死自然不会引起多来太多的关注。人们现在关注的除了让人不快的法国人之外,唯一一件大事就是突然传出来的关于阿尔弗雷德王子与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婚事。这个发生的太突然了,甚至让很多人还没有完全明白,正式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王子将与伯爵小姐正式成婚,而根据更可靠的流言,这场婚礼的交换条件就是莫迪洛伯爵愿意承担全部王室债务。很多人不禁暗暗揣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场婚姻居然举行的如此急迫,或者干脆说是亟不可待更合适,既然这么想着,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就立刻在那不勒斯的大街小巷里传开了,而于如此让民众们喜闻乐见的谣言相比,一个裁缝的死也就没有人多去注意了。亚历山大回到杜依兰宫的时候,箬莎正在阿尔弗雷德的陪同下看一幅画,这幅画是箬莎的肖像画,如果随便走到大街上找一个看上去出手阔绰的当地人要个金币,就可以看到上面雕刻的人像与这幅画十分近似,其实如今在整个南方都已经通行起来的这种叫拉迪亚的金币就是以这幅画为篮板的。阿尔弗雷德多少有点不太适应这幅画那有些颠覆的风格和里面的场景,特别是看到箬莎手里拿的居然是火枪时,他就觉得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关于箬莎曾经在布加勒斯特痛击奥斯曼人这件事,王子是早已经知道的了,当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先是激动,然后紧张,接着就还有些小小的自卑。他自认勇敢的,不过在内心里也知道如果换成是他,也许已经因为面对异教徒而吓坏了。这甚至让阿尔弗雷德有些犹豫是否该继续追求这位显得那么特立独行的女伯爵,不过不论是因为箬莎那让他痴迷的容貌还是因为父亲腓特烈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对莫迪洛家财富的觊觎,阿尔弗雷德都知道他是无法自拔了。亚历山大的到来多少让气氛有点尴尬,似乎也知道这两个人不太合得来,箬莎很好心的为王子找了个理由,然后就把他从两人身边打发开了。“你看来很享受被人追求,”亚历山大坐在离箬莎不远的地方看着箬莎“你一点都不为这场婚姻感到气愤吗?”“这不是你为我安排的吗,亲爱的哥哥,”箬莎走到画像前站直身子,好像是要和画像里的自己比较一下似的,还特意摆出了相同的姿势,只是现在她手里既没有盾牌也没有火枪“我很想知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或许我嫁给阿尔弗雷德也的确符合你的利益。”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由想起了莫迪洛伯爵的话,虽然迄今为止谁都没有提到过恩里克国王这个名字,但是亚历山大知道莫迪洛伯爵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的通过乔治安妮夫人向他暗示过他的所谓“高贵血统”。伯爵做的很隐秘,甚至从头到尾都从没提到过卡斯蒂利亚那个倒霉的无能者,毕竟这是可能掉脑袋的大事,所以也难怪伯爵那么小心谨慎。不过正像箬莎说的,假如一切按伯爵的安排,其实最终得益的的确是亚历山大自己,这也是伯爵相信最后还是能说服他的原因。可是亚历山大显然不这么想,而且他有自己的计划,所以虽然同意了伯爵的提议,但是他却另有打算。只是看着箬莎和阿尔弗雷德站在一起看她的画像的样子,他还是觉得不舒服。“我想你大概结婚的时候需要一件真正配得上你的华丽礼服,”亚历山大说着上下打量了下箬莎,然后忽然眉梢一皱“是我的眼神有问题吗,亲爱的的妹妹,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胖了点呢。”“乔迩你真讨厌~”随着箬莎愤怒的喊声从房间里传出,一阵似乎叮呤咣啷的打斗声也跟着传了出来,而正陪着阿尔弗雷德从附近经过的伯爵看着王子略显诧异的神色,再听听远处房间里传出的箬莎似乎因为追赶发出的急促喘息声只能无奈的耸耸肩:“请原谅殿下,不过你知道,他们兄妹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相当的好啊。哈哈哈……”阿尔弗雷德王子看看伯爵,再听听房间里似乎有点古怪,可又不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的声响,终于还是附和着未婚妻的舅舅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约瑟夫·布契尼走在街上,他就和那些准备趁着那不勒斯正面临战争威胁准备趁机在这里大捞一把的外地商人一样到处走着,因为战争威胁显得有些萧条的街上显得很不景气,如果是不熟悉这里的人甚至可能不想多呆,可约瑟夫·布契尼却对这里兴趣很浓。来那不勒斯有些日子了,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通晓,再到如今看着那些紧闭的店铺却觉得其中另有味道,约瑟夫·布契尼可是下了不小的力气。犹太人天生敏锐的生意头脑让他一旦发现了那不勒斯与自贸联盟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就让原本很多不能理解的难题迎刃而解,这让布契尼相信那不勒斯现在的萧条完全是表面甚至虚假的,这种虚假不但欺骗了国王,甚至很多参与其中的商人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蒙蔽了眼睛,布契尼坚信那不勒斯有着庞大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已经以某种如今还不为人所察觉的方式悄悄的变成了支撑那个自贸联盟的巨大资本。这些钱或许是眼睛看不到的,但是却绝对是一股足以令人畏惧的力量,这股力量究竟大到什么地步,布契尼甚至有些不敢想象。一支人数不多的送葬队伍从街对面走来,约瑟夫·布契尼避到了一边,做为一个犹太人他很懂得明哲保身的规矩,双手抱着本厚厚的封面上有着威尼斯大学标志的课本,布契尼微微低头避开了经过的人们望过来的眼神。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引起了布契尼的注意,他略微抬起头看到了身穿丧服胖胖的寡妇,还有跟在后面的人小声的议论:“真是可惜,居然没看到一个贵妇人为这个倒霉的家伙送葬。”“你还想看到什么,真以为一个裁缝就能博取那些贵妇们的欢心,她们只是想尝尝新鲜罢了,不过据说科森察的乔治安妮夫人倒是真的很欣赏这家伙,不过可惜夫人不在那不勒斯。”“说到这个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位夫人的儿子刚回来,她最近经常光顾的裁缝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闭嘴吧,你是在暗示什么,别给我找麻烦,那个蒙蒂纳伯爵不是好惹的,他可是连奥斯曼苏丹都敢冒犯的人!”……听着渐渐远去的送葬队伍里传来的议论声,布契尼有些疑惑的看着那支队伍的背影一阵出神。腓特烈对箬莎出人意料的要求尽快结婚也颇为意外,因此他甚至想到了某些古古怪怪的原因上去了,不过只要想想‘14万弗洛林’这个事,国王立刻就把那些奇怪念头扔出来脑子,对于现在的腓特烈来说,别说儿子只是可能喜当爹,哪怕箬莎是带着一群来历不明的私生子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用刀逼着阿尔弗雷德娶她。快点举行婚礼吧,这样所有债务就有人接手了,另外科森察如今的实力也不容小视,虽然箬莎亲自带领科森察人在布加勒斯特击败了一支由一位奥斯曼名将指挥,还有着优势兵力的敌人的传闻实在不足为信,可是科森察如今在那不勒斯的影响腓特烈还是有所察觉的。这也已经引起了国王的警惕。所以,快点结婚才是关键,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神圣的婚床上解决。国王如此盘算着。7月7日,这一天从早晨开始就热烘烘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般悬挂在天上,即便是清晨,炙热的光芒已经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照得晃眼般白亮亮的,好像随时都会被点燃似的。乔治安妮夫人坐在椅子里,虽然天很热不过她却穿着十分正式,而且异常华丽的礼服,与她的年轻不相符的精致外表和身材,让很多见到她的人都不禁暗暗用她和她那即将出嫁的女儿做比较,而得出的结论则是伯爵小姐虽然青春美貌,但是伯爵夫人却显然有着她这个年龄的贵妇们都能以比拟的成熟。婚礼在那不勒斯的主教大教堂举行,这座由法国人建造的教堂曾经迎来十几位国王的洗礼,加冕和婚礼,当然相应的也差不多有这个数的葬礼曾经在这座大教堂里举行,这让主教大教堂成为了一个异常神圣的地方。当身穿一袭精美华丽的婚服,衣襟上镶嵌的每颗宝石都闪闪放光的箬莎出现时,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向着科森察伯爵小姐望去。婚礼之后她将成为那不勒斯的王妃和未来的王后,莫迪洛家将会迎来新的辉煌,而科森察也将不再有可能会被从那不勒斯分割出去的危险,至于国王也终于可以摆脱掉令他窒息的高额债务。一切看上去都是完美的,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件事里得到了好处。亚历山大站在人群里看着那对并肩而行的新人,当他们从他身边经过时,阿尔弗雷德稍稍向他点头致意,而箬莎却没有看他一眼的直接走了过来。她的脸上很冷静,或者干脆说是冷漠更贴切,整个仪式上她都是这个样子,平静安详又好不表情,似乎结婚的不是她,而身边的一切也都与她无关。直到阿尔弗雷德王子把一顶虽然做工精致却依旧稍微有些沉重的冠冕戴到她的头上时,箬莎仿佛才清醒过来似的微微仰起头,她的目光在阿尔弗雷德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露出个微笑,在王子见到她这笑容不禁为之一愣时,箬莎捧起阿尔弗雷德为她戴上冠冕的双手,低下头微微亲吻他的手背。一声轻轻的低泣从身边传来,亚历山大看向旁边的乔治安妮夫人,看着伯爵夫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的落泪情景,亚历山大却在想或许伯爵夫人实际上是在为她裁缝情夫的死伤心呢。“这身礼服真漂亮,”不远处忽然传来个贵妇颇为羡慕的低语“不过听说这件衣服可不便宜,是由一位很有名的西西里裁缝做,要知道原本这个差事应该不会落在别人手里,可惜奥里奥尔死了,而且死的那么不名誉。”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亚历山大觉得后面那女人的声音故意大了不少,恰好能让前面的乔治安妮夫人听到,于是他缓缓回过头向后看了看。一个脸色发白的女人和亚历山大对视着,她旁边的男人同样神色慌张,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要讨好一下,可当看到亚历山大缓缓抬起手,做了个割喉动作后,那对男女霎时全身冰冷摇摇欲坠。亚历山大能感觉到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而且人们在悄悄的向旁边躲开,一时间就只有他和乔治安妮夫人颇为突兀的站在那里。“乔迩……”乔治安妮夫人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亚历山大微微摇头示意后又闭上了嘴。她的一生都在不停的听从命令,听哥哥的,听丈夫的,听女儿的,现在又听儿子的,所以在乔治安妮夫人的心思里,完全没有要辩驳和反对别人的意思,她只需要按照别人的安排活下去就行了,剩下的就只有不停的寻欢作乐。婚礼还在继续,不过亚历山大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事情准备的这么样了,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几个人饱含深意的眼神和他相遇,他不着边际的微微点头。宫廷掌印官欧福雷德是婚礼的司仪官,当王子夫妇从主教大教堂里坐着华丽的马车出来时,欧福雷德骑在马上以领衔官员的身份为婚车开道。从大教堂到王宫的一路上是异常热闹的,哪怕如今到处显得人心惶惶,可那不勒斯还是聚集到了道路两旁为王子与科森察伯爵小姐祝福。只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骑在马上的腓特烈似乎总觉得“王妃万岁”的呼声要比“王子万岁”高得多。亚历山大同样骑在马上,帕加索斯显然对能参加如此盛况十分兴奋,所以它时不时的会忽然发出一声响鼻,或是向着路边投过花束的女人作势欲冲,一时间引起的阵阵真真假假的尖叫此起彼伏。压力山大对帕加索斯这种人来疯的毛病已经有些无奈了,如果不是看在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早就已经让人把它卖掉。倒是伯莱里对帕加索斯兴趣不小,不过亚历山大不打算把马卖给他,因为他觉得也许箬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可能会把帕加索斯当成他的替身,那样它的命运可就悲惨了。虽然时间很仓促,但或许是有钱好办事,在莫迪洛伯爵慷慨的资助了一笔费用后,整个婚礼还是呈现出了让人满意的一面。特别是当贵族们随着新婚夫妇的马车返回王宫后,看到从大厅里一直排列到王宫院子里那一长串的桌子上丰富的食物时,很多人不由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在掌印官的引导下,王子夫妻和国王夫妻一起坐到了大厅的横桌后,而在两边,一直通往外面的桌子前,已经站满了的贵族们一起举起了酒杯。“尊贵的西西里国王,万岁!”“尊贵的王子殿下,万岁!”“尊贵的王妃殿下,万岁!~”听着欢呼,腓特烈又微微皱了下眉,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最后的欢呼声拖的有点太长了些。喝酒,吃肉,蹦跳的小丑和外面庭院里不停大呼小叫的声浪,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乱糟糟的,随着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亚历山大看到大厅里原本还多少有点矜持的贵族们已经开始变得放肆起来,有人在趁机揩上菜的女仆的油,有的干脆离席追着女人们跑了起来。腓特烈举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挺美的酒香让他觉得这不是酒而是钱的味道。终于可以摆脱那些该死的债务了,腓特烈很想把那个犹太人也招呼到大厅里来,然后让所有喝醉了的人们拿他取乐,不过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了他干这种蠢事,毕竟以后还要和犹太人打交道的。国王又喝了一口酒,或许是有些喝多了,他看到旁边的儿子和儿媳的影子晃来晃去,然后他才知道他们已经站起来了。“父亲,我们先告辞了,您知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阿尔弗雷德王子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对腓特烈小声说。“快去吧儿子,好好干!”腓特烈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大得外面都听得到,这立刻引起了一阵哄笑。阿尔弗雷德兴奋的点点头,他的确已经难以抑制心头的火焰,所以当他拉着箬莎匆匆离开时,都没有注意到经过国王身边时妻子投向父亲背影的那略显奇怪的眼神。亚历山大端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桌后的莫迪洛伯爵,恰好这时伯爵也向他望来。亚历山大慢慢把杯子放下,他的目光与伯爵对视一会,随即右手缓缓轻敲了下桌面。一个侍从再次把空了的酒杯从国王面前挪开,然后端上一杯新的葡萄酒。殷红的酒水看上去如同血液,腓特烈略微愣了下,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个不祥的念头,随后他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一时间从大厅到院子里,一片乱糟糟的起立声此起彼伏。“为了我的儿子,为了那不勒斯,为了西西里永远存在的荣誉,干杯!”“干杯!西西里国王万岁!”呼声响彻王宫,腓特烈看着这一幕,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终于感到满意的喝下了杯里的殷红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