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伊比利亚远在欧洲的西南一隅之地,,可即使是在梵蒂冈,托马斯·汤戈马达这个人也算是鼎鼎大名了。这个早年间只是民间牧师的小人物,凭借着优秀的口才和极具煽动性的布道渐渐的为人所知,然后他又因为种种机遇成为了伊莎贝拉的私人牧师。不过即便是那样他在巴里亚里多德也始终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那些贵族们随人对他颇为客气,但是却始终没有真正的把它当成与他们地位相等的人,在他们看来,托马斯·汤戈马达其实和总是围在斐迪南身边的那个小丑没什么区别,或许他穿着一身教袍,可实际上他依旧只是伊莎贝拉身边一个为她排忧解闷的跟班罢了。直到他向伊莎贝拉建议,建立了宗教审判所。在开始,对于建立这样一所教会审判机构,贵族们并不是十分在意,在他们想来亵渎、异端或是异教信仰之类的东西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这样的审判所肯定也只是针对那些真正触犯了教规的罪犯。可是很快人们就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样了,在伊莎贝拉的授意下,托马斯·汤戈马达的审判所不只是被平民进行残酷的宗教统治,同时对于贵族,特别是那些对伊莎贝拉有着威胁的人同样采取了种种可怕的手段。即便是一些大贵族也难免因为被举报为异端送去了审判所,更可怕的是,这个审判所完全以“你如果没有罪责就不会被送到这里审判”这种根本就是天生有罪论对待每一个不幸被送进去的人。所以能够从宗教审判所里活着走出来成为了所谓真正的奇迹,托马斯·汤戈马达也成为卡斯蒂利亚最可怕的人之一。亚历山大想到过很多可能会绑架胡安娜的人,他甚至想到过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汤戈马达。这真的有些奇怪了,亚历山大开始有一阵儿觉得不可思议,可当他想起汤戈马达对他说过的曾经和莫迪洛爵相识之后,他又忽然觉得这一切完全说得通了。即使是到了现在,亚历山大相信莫迪洛伯爵也没有对他完全说实话,或者说对于他们之间的“合作”,伯爵始终留着一手。只是托马斯·汤戈马达居然和那些特兰斯瓦尼亚的龙骑士团一样是犹大信徒,这倒是他真没有想到的。甚至亚历山大自己当初在特兰西瓦尼亚也只是为了脱身才不得不扯出那样的弥天大谎,尽管这个谎言多少还是有些依据,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可从没认为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和伊比利亚的犹大会打上交道。“你们?”亚历山大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他不能不感到奇怪,作为女王的私人牧师和最有权势的教士,汤戈马达完全没有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和犹大会这种注定永远只能在历史的黑暗角落里徘徊的一群人搅和在一起。那些人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久了,他们或许这么多年以来暗中经营了一个异常庞大的帝国,但是正因为他们始终躲在阴影当中,所以已经无法真正走到阳光之下,他们注定只能成为被人津津乐道的野史中的一部分,就如同被很多人认为是在暗中统治世界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一样,永远只能作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话题。就是这样一群人居然间做的如此大胆的一件事,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第一次真正正视这些之前被他小看了的阴谋者们。“是的是我们,”汤戈马达用一种透着自豪骄傲和稍稍得意的语气说,他那即便是手握多少人的生死大权可依旧会习惯性的微微弯下了腰这时挺了起来,同时眼中也露出了以往没有的凌厉目光“我们做了这件事,卡斯蒂里亚应该掌握在真正的耶稣信者的手中,而不是成为虚伪叛徒们的哦盘中餐。”对汤戈马达的这个宣言,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点头表示同意,他也认为卡斯蒂利亚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公爵,”汤戈马达并未因为亚历山大奇怪的赞成他的观点而感到意外,相反他还露出了一丝欣慰“我没有看错我的朋友莫迪洛,虽然是他引导我走上的这条路,他自己似乎并不相信我们的信仰,所以有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个遗憾,要知道在我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认为伯爵要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使徒犹大存在的意义,而且他也愿意帮助我们,可偏偏他自己宣称并不相信我们的追求,但是现在看来他和我们还是一样的,因为我看到了您。”亚历山大莫名的看着汤戈马达,他相信莫迪洛一定是用了什么鬼话骗了这些宗教狂,只是他一时还不明白为什么汤戈马达会说看到他就相信莫迪洛是他们一伙的了。难道我看着就像一个整天搞阴谋诡计的人吗,亚历山大觉得该自我反省一下了。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疑惑不解,汤戈马达一边品着手里的酒一边压低声音说:“唐·巴维,公爵,是唐·巴维。”汤戈马达的话让亚历山大一下子明白了。他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教士,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和唐·巴维勾结在了一起。无论是出于所谓信仰还是纯粹为了权力,唐·巴维显然都是个很好的合作者。他有野心,也有实力,同时手里还攥着一张威力巨大的王牌,而且因为与卡斯蒂利亚旧贵族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论是明是暗,唐·巴维都有着一大批他的支持者。这让亚历山大忽然意识到也许之前自己真的小看那位布哈兰瑟公爵了,甚至他在贡萨洛面前的节节败退或许都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现在想想,似乎一直与王军作战的都是安达卢西亚联军里其他贵族的军队,而唐·巴维自己的部队虽然也参加了不少的战斗,却始终没有与贡萨洛亲自指挥的军队正面交战。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之前被那个老头制造的假象欺骗了,他一直表现的像个虽然野心勃勃可却又能力有限的拙劣野心家,可现在看来这个人真的不简单。“公爵,我们需要帮助,你的舅舅莫迪洛伯爵认为我们可以信任你,那么请问你我们应该信任你吗?”汤戈马达眼神犀利,这让亚历山大一点儿都不怀疑,只要他觉得自己不可信任,接下来这些人就会用最可怕的方式对付自己。汤戈马达也并不担心他会告密,毕竟想想谁也不会相信女王的私人牧师会是劫持公主的主犯之一,或者即便有人相信,他们也早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一旦发现自己并不可靠这些人就会远走高飞。汤戈马达能够在伊莎贝拉身边待这么许久自然是十分警惕谨慎,可现在他宁愿暴露身份,可见他们已经决定孤注一掷。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亚历山大脑海里迅速的琢磨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托雷多?你们要把胡安娜送的托雷多!”亚历山大开始还是在询问,到了后来则是直接肯定了这个念头,而且汤戈马达似乎稍显意外的神情也证明了他的这个想法。“公爵,您就和您舅舅说的一样充满智慧,”虽然这样说,汤戈马达心里却多少有些警惕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位罗马忒西亚公爵会这么警惕的察觉了他们的打算“我们的确准备把胡安娜送往托雷多,那里有我们的朋友,而且卡斯蒂利亚的贵族议会也愿意与我们合作。”亚历山大的嘴角微微动了下,经过了这么长久的变迁,他很难相信那些犹大会的信徒们还能那么执着的坚持着他们那虚无缥缈的信仰,很显然这些人如今也和教会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把对信仰的追求转为了对权力与财富的渴望上,就从他们和唐·巴维以及托雷多的贵族议会合作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么你们希望我做什么?”亚历山大不相信他们是因为无法把胡安娜夫妻送出巴里亚里多德而遇到了麻烦,这些人能够把他们悄无声息的从高地城堡带出去就说明有着很厉害的手段,所以他们要想尽快离开也并不是那么困难。可他们并没有在被发现之前就离开巴里亚里多德,这就说明他们在这里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而且很显然,这件事相当的麻烦,否则他们也不会冒险找到他的门上。或许之前汤戈马达的两次拜访的确只是来试探他,可这次他一定是有求而来,果然,汤戈马达接下来的话让亚历山大稍稍一愣。“我们希望见到教皇,”见亚历山大露出不解的样子,汤戈马达继续说“公爵我们都知道之前亚历山大六世在萨拉戈萨的那次布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当时正在病中,或许伊莎贝拉女王已经因为这个布道向教皇发出绝罚的命令了。”说到这的时候,虽然掩饰的很好,可亚历山大还是从汤戈马达脸上稍显奇怪的神情间看到了一丝讽刺。在伊比利亚,神权被牢牢的压制在王权之下,尊贵的教会其实并非是耶稣基督的新娘,而是君主们的情人,这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成为了这个地方的现状。正因为这样,没有人会认为亚历山大六世在萨拉戈萨的布道是他自己的决定,这也让很多人看得明白,随着伊莎贝拉的病倒,斐迪南已经迫不及待的试图通过控制胡安娜,掌握卡斯蒂利亚的权力。“教皇陛下的布道造成的破坏实在不小,我们需要他想办法弥补这个错误,否则即便是我们到了托雷托,也会因为这个造成很大的麻烦。”汤戈马达脸色阴沉,很显然当说到这个的时候他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教会的影响毕竟还是很大的,特别这其中就有斐迪南在背后操纵,所以关于胡安娜的继承资格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话题,即便还没有人公开站出来表示质疑,可是胡安娜那让人不安的状态始终是卡斯蒂利亚人心头的一块巨石。而要推下这块巨石,导致一场雪崩般一连串灾难的恰恰是她的父亲,这就让即使是对梵蒂冈教皇不屑一顾的犹大会的人,也不得不考虑必须先要想办法弥补那场布道带来的麻烦。“我想你的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亚历山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汤戈马达,即便是他脸上先是露出不快接着更是阴沉似水,可亚历山大依旧不为所动的说“要知道教皇的布道是要记入教廷案卷的,那么你认为教皇会那么轻易的改变他之前的说法吗,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即便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也会为了自尊坚持自己的言行,那么你认为是什么可以让教皇改变他在公开场合发表的言论?”汤戈马达一言不发的听着,他其实知道这的确很困难,要让一位教皇收回他公开布道说出的话,其难度应该并不比让他公开展示奇迹更容易,正如亚历山大所说,即便是身份卑微或是脾气最好的人也往往会为了尊严而坚持自己的看法。想要一位教皇出尔反尔,这真的是很困难。教士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他们千辛万苦甚至不惜牺牲了一直隐藏的一些同伴把胡安娜夫妻悄悄带出来,为的就是能够利用这个如今的卡斯蒂里亚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与地位,可是之前亚历山大六世的布道却对胡安娜的继承权造成了很大的威胁,甚至可以说那次布道,给了质疑胡安娜继承地位的人手中塞了一柄锋利的凶器。其中掌握着这柄凶器最具危险的人,就是斐迪南。“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汤戈马达有些茫然的问,作为伊莎贝尔的私人牧师他这些年的确享受到了旁人无法品尝的权利,甚至作为审判所的审判官他更是掌握着很多人的生死大权。但是他却始终只是个工具,不论是伊莎贝拉还是卡斯蒂利亚宫廷的那些权贵们,他们只是需要他去做什么,而从不把他当做商量的对象,这就让托马斯·汤戈马达在真正面临难题时变得茫然无措起来。亚历山大暗暗摇头,他知道汤戈马达恰恰是那些犹大会的人的缩影和代表,这些人在阴暗处待的太久了,几个世纪以来他们即便是以说的去过去的理由公开聚会也往往要小心谨慎,或者说只是为了防止被各国君主和教廷觊觎他们多年来聚集起来的巨大财富,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付着来自各方不怀好意的刺探。这样的一群人怎么可能会对如今那些强大的国家造成威胁呢,或许在他们自己的美梦当中认为有一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面前,甚至可以让君主们皈依到他们的信仰之下,但事实上世界永远不是靠阴谋来推动的。“告诉我你们能出得起什么价钱?”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他觉得差不多已经掌握了想知道的情况,甚至有些东西比他想的更多,到了现在他甚至猜测或许莫迪洛伯爵也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实现两西西里的统一和觊觎一下卡斯蒂利亚的王位,大概那位伯爵想要的东西要比他说的多得多。汤戈马达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他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却又偏偏一时间无法回答。终于过了一会儿,汤戈马达才闷声问着:“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公爵?”说完他又紧接着一句:“不要提出无理的要求,我们是不会把胡安娜交给你们的。”“恰好我也不想要她,”亚历山大笑着回了一句,看到汤戈马达似乎要说什么,他就干脆摆摆手拦下了他“请放心牧师,胡安娜对我来说只是个麻烦,我要求的东西你们一定能做到。”“是什么?”“让托雷多的贵族议会承认恩里克四世的女儿胡安娜是他的合法婚生子,是他的嫡亲后代。”亚历山大说完后望着汤戈马达,然后他就如期看到了牧师那一脸错愕的表情。托马斯·汤戈马达离开的时候因为满腹狐疑甚至有点儿失礼无措,亚历山大相信大概他回去之后要因为想不通两个胡安娜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而苦恼了。毕竟即便是承认了胡安娜是恩里克四世的亲生女儿,可以如今的形势看,她也不可能再重新夺回卡斯蒂利亚王位。那么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但是毫无用处的条件来换取教皇改口的宝贵机会呢?亚历山大知道汤戈马达和他的同伙们很可能因为想不透其中的奥妙不会轻易答应这个条件。但是他并不着急,他知道汤戈马达那些人迟早会答应他的条件。亚历山大打开一个密封的盒子,翻出其中一个密码本,在确认准确无误之后,他拿起笔按照密码索引开始写信。“姐姐呀,咱爹他死的憋屈呀,咱可得给咱爹报仇呀……”放下笔,亚历山大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他觉得一扫之前的郁闷。在来到伊比利亚之后第一次真正掌握了主动,接下来,就要有好戏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