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感谢了！”璎珞妈妈开心地笑了。

璎珞一见，这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要签合同了？赶紧摆手说：“你们这招个护士得对病人负责吧？怎么什么都不问就要签合同？”

“我相信老李！”院长和蔼地说，“再说，年轻人都是需要锻炼的，护士工作不难，锻炼锻炼很容易上手。”

“你相信李叔叔不等于就能相信我啊，要工作的是我不是李叔叔！你难道没听说吗？我实习的时候表现恶劣，扎坏过病人，收到过无数投诉，还玩忽职守，你确定你要用我这样的护士？”璎珞倒是大义凛然的。

院长愣了，李叔叔也愣了。

璎珞妈妈铁青着一张脸跟璎珞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一直忍着，一直忍到医院门口，终于爆发了，转身抬手就要打璎珞，但是扬起的手却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好了，从此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我能做的，也只有到这裏了。”

璎珞听妈妈说这样的话心裏难免有些心酸，开着玩笑说：“你就会拿捏我，这一辈子，除了我你谁也拿捏不了。”

“得了，别跟我说这样的话，这话得倒过来说，我是注定要栽在你手里了，我希望你对别人也能像对我。”璎珞妈妈一甩手，继续往前走，但是走路的样子忽然之间就苍老了。

璎珞又叫了一声：“哎，老女人……”璎珞多想她再回头用手指指点点地骂自己，理直气壮声音高昂，璎珞想看见那样的妈妈，那个一辈子好像都不会倒下的妈妈，一辈子都拥有无限力量来骂自己的妈妈。可是，妈妈真的就在那一瞬，老去了。

璎珞忽然鼻子就酸了，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坚持意义何在，自己是应该顺着她让她难得地开心一次放心一次更好，还是努力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去飞，即使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可是她在乎，她比璎珞自己更加在乎。

但是年轻的璎珞，想要飞翔的璎珞，刚刚体会到生活美好的璎珞，多想不顾一切地去飞。于是，璎珞去了。

到最后签合同的时候又有了一次变故，公司最终没有要全部的舞蹈团成员，只要了五个，幸运的是，璎珞是这五个之一。

签完合同璎珞和其他四个人去庆祝，五个女孩在一家不算上档次的饭店里喝得稀里哗啦，到最后竟是把局面弄成了跟毕业散伙饭有些相似。

璎珞对自己的散伙饭没有什么概念，那就是一群人一起吃一顿简直不像样子的饭，桌子上菜没有人动，只顾着拼命喝酒，最后叫的喊的哭的笑的都抱成了一团，可是都离璎珞那么远，璎珞是孤独的一个。

跟其他四个女孩一起吃饭，璎珞才想起来，自己竟然从来都不清楚她们的名字。

璎珞看着她们，好像自己从此就要和这几个人一起亡命天涯似的，因此也觉得亲近了很多。

璎珞一个一个地问名字，可还是迷迷糊糊地没有记住。

最后在分开之前，其他几个女生有提到欧阳落的名字，她们都笑呵呵地拿璎珞和欧阳落的事取笑着。

璎珞忽然之间有些想念欧阳落。

仔细想想，还是上个月打的电话，简短的几句话而已，不足以解相思之苦。

璎珞一个人回家，忽然想去欧阳落原来的住处看看，自从欧阳落走了之后，璎珞再也没有去过。

于是璎珞给孙成打电话，说自己要过去看看他。

孙成一听就知道璎珞的算盘了，笑着说：“我都已经搬走了，欧阳落走了之后我也没住那里了，再说，欧阳落的东西搬得干干净净，他估计也不会再回那里住了，你去了什么也看不见。”

璎珞有些失落，说道：“他不过走一年，怎么就搬得这么彻底？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还会再住那里呢！”

“那还说不定不回来呢？很多事都是说不定的！”孙成说完，璎珞沉默了。

半天，孙成又说：“我去找你吧，正好有东西给你。”

璎珞站在小城池塘边的路灯下等孙成，这样的情景有些不合适璎珞，可是此时，璎珞就想站在这裏。自从欧阳落走了之后，璎珞变得有些沉默，很多经常会说出口的话也渐渐少了，比如“靠”字。

璎珞总是在一个人的沉静里细细地回味她和欧阳落之间的一切，包括平淡的，激烈的。璎珞想着想着总是觉得心满意足。璎珞唯一不满意的是她和欧阳落从来没吵过架，一次都没有过。是谁在某个即将吵架的时刻迁就了退缩了呢？璎珞想不出，但是璎珞明白，欧阳落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离开了。

璎珞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璎珞也不知道是故意不去想的，还是真的就那么就淡忘了。比如瑾儿是跟欧阳落一起去的，比如在机场自己和那个女人的一场撕扯。会就这么过去了吗？

在孙成站在璎珞面前之前，璎珞一个人在发呆。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是否应该把这封信给你。”孙成的声音传来，竟然没有和璎珞开玩笑。

“什么信？”

“欧阳落寄来的，是给你的，但是他交给我转给你，因为寄到学校来更安全，他怕会丢。”

璎珞欣喜地接过信，开心地说：“说实话，他都没给我写过信。真是，这年代好了，却也少了很多东西，这个家伙连情书都省略了。”

孙成一点也不笑，说：“他也写信给我了，大体讲了一下他的情况还有决定，也顺便拜托我一些事，所以，我大概知道这封信的意思，我希望你在看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璎珞一听，已经拿出的信却迟迟不敢打开。

可是，终究要看的。

璎珞把信一甩，信纸全部展开了。

读完。

璎珞又略略想了想。

忽然开口就骂：“靠！什么意思？分手？分手就分手嘛写那么多理由干什么？什么不想拖累我，早分早好？狗屁不通的玩意！好，分就分吧，分就分吧！你写信，告诉他，叫他别回来，在那待着，给我好好待着，等着我，我一定说到做到！我一定要去德国那鬼地方看看，看看那鬼地方把他变成了什么鬼样！”

“璎珞……”孙成欲言又止。

“没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不就分手嘛，靠，又不是没分过！我璎珞年轻不？年轻的很，就今年，还在长个儿，看出来没？175了！靠，我怕什么啊？死都不怕我怕分手！靠！”璎珞说完，转身就走了。她再看那路灯，那河水，璎珞简直想从心裏吐出来了。自己竟然站在这样的地方想那个才刚走半年就跟自己说分手的人！

太不值了！

璎珞失恋一滴泪没流，正常得简直像不正常的璎珞。

璎珞开始上班了，每天都在训练，不停地训练，还有人专门来给她们上形体课，希望她们更加专业。璎珞常常练得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所有人都停下的时候她依然在跳，她不觉得累。

唯一让璎珞觉得自己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声音。她每天都能听见欧阳落在自己耳边说“等我”这两个字，每天每天都在耳边，璎珞不知道要怎样把这声音消除掉。

一工作了璎珞才知道街舞远远不是喜欢那么容易，几乎每天都要演出，最多的时候要演十几场，一天跳下来姑娘们个个腰酸背疼，很难得碰见哪天只有一两场的演出时候，姑娘们都要开心地去小聚一下。

可是这最初的节奏正是璎珞想要的，璎珞想在这种繁忙里忘记欧阳落，忘记耳边的声音。

如何能忘呢？

璎珞尝试着很多办法。

在那个声音出现后的一周，璎珞给梁晓天打电话。

璎珞不是一个喜欢对熟悉的人说心事的女孩，她要是有话，要是需要发泄，也会找一个基本陌生的，或者是以后可能依然陌生的人，璎珞想到了梁晓天。

梁晓天接到电话竟然说：“我知道你会打给我的。”

璎珞奇怪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会对我这个职业感兴趣。”

璎珞笑笑，她笑梁晓天有些自负，不过，她顺着梁晓天说：“那我去你那里看看怎么样？”

梁晓天当然是满口欢迎。

璎珞是下班后去的，梁晓天这裏人也已经散了，到处竟是冷冷清清的样子。

璎珞在练功房里走来走去，活蹦乱跳的，对什么都好奇，看见什么都要问一句。

梁晓天看璎珞闹了一会，忽然说：“你今天该不是来我这闹场子的吧？我印象里，你是一个对什么都看起来不屑一顾的样子，怎么今天忽然变得这么好奇？”

“人总是要变得是不是？比如我，你看看我，你看我这身高，你能想象我小时候瘦弱矮小到整天被人欺负吗？可是我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怎么长得呢？可能天生注定我就要长这么高。还有我这修养！靠！现在真不是一般的好，我事事开始为人着想，不骂人，不打架，我努力地好好活着，我还挣钱养家还债，我对我们家的老女人说，你不要再做零工了，好好休息吧。她听见这话都要感动一下。靠，我怎么变得这么好了呢？可是，变得这么好又有什么用呢？很多东西还是天生注定的！天生注定的！”璎珞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口气说下来，心裏觉得顺畅，这些天有太多的话都憋在心裏了，璎珞还没说完，她还需要大把的时间来把那些话都说出来。

梁晓天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的人品果然是好，不是一般的好！一个女孩子张口闭口说靠字，你的修养真是不一般。”

“靠！你嫌弃了？你不服就直说，有什么意见也直说，我最烦那种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的人了！这人吧，一辈子总要犯点错误对不对？我明白，理解！犯错嘛，对我那是常有的事，可是我自己还是原谅了我自己，还有很多人，都原谅了我，那么我，是不是在应该别人犯错的时候也原谅一次？你说是不是啊？”璎珞说的话听起来完全没有逻辑，又好像很有道理。

梁晓天叹了口气，说道：“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根本不是对这裏感兴趣，你纯粹是发泄来了。说吧，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谁对不起你了？”

璎珞装作无所谓地一扬手，说：“靠，没地儿混了！怎么一张口你就把我看得明白了？谁对不起我呢？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你说这爱情里有谁不起谁的事吗？我是明白人，不做那死皮赖脸的事！可是，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堵呢？我堵得心裏难受！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分手了？被甩了？我明白了。还真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事，既然分手了，你就接受吧！总是纠缠，只会变得更加无聊。”梁晓天说。

璎珞忽然闭口不言，一句话也不说了。

璎珞被梁晓天的话打击到了，她实际上想的就是要纠缠着，她不相信欧阳落就这么和自己分手，她更愿意相信他们的爱情还在，只是这中间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璎珞想要弄明白那些事，她要纠缠到自己彻底明白为止。

可是，梁晓天说那样会无聊。如果爱情最后到了无聊的境地，如果璎珞最后在欧阳落的眼里成了无聊，那么以前有过的爱情和甜蜜是不是也都成了无聊？璎珞忽然害怕起来。

从纸上得知要分手和当面听那个人跟你说，这感觉是不一样的。璎珞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相信这就是事实。可是这些天的坚持，在梁晓天嘴裏是无聊两个字。璎珞的心一下子空了。

欧阳落，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属于自己，再也跟自己心裏的那份爱情无关？璎珞开始迷茫。

“我真的不能原谅他？”璎珞低声地自言自语。

“不是你不能原谅他，而是，你都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给你原谅他的机会，他又是不是值得你原谅呢？”梁晓天说完，想了想，又说：“不对，我被你思维弄乱了。实际上，要不要原谅他是你自己的事，你完全可以原谅他，但是原谅不等于和好，不等于你们还有缘分。”

“那就是我原谅他也是可以的了？”璎珞说起话来忽然像没有力气一样。

梁晓天走到璎珞身边，说道：“你不像是一个会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迷糊的人。”

“你多高？”璎珞忽然问道。

“186，怎么了？”

“好，正好！比我想要的还高一厘米。咱们谈恋爱吧！”璎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梁晓天伸手拍了下璎珞的头，说道：“你不要因为我救过你一次就以身相许，更不要因为我救过你一次就落井下石叫我当垫背的，还有，我有女朋友！听清楚了！”

“我不在乎啊！”璎珞双手一摊。

“我的姑奶奶，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的女朋友也在乎！别闹了，小朋友分手闹闹就够了，男孩多着呢！”梁晓天一副很看不起璎珞的样子。

“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呢！”璎珞大摇大摆地走了，不过，心裏舒服了很多。

但是这一天，璎珞依然没能把眼泪哭出来。这个失恋的眼泪真正落下来的时候是璎珞见到欧阳落的时候。直到那时，璎珞才明白，她只是想把这眼泪给欧阳落看，即使是失恋的，伤心的泪，她也要等到欧阳落回来然后给他看。

孙成一直在找璎珞，他在璎珞会出现的地方等她。

可是璎珞总是躲得很好，孙成的电话她也不接，她总是算得很准，每次都让孙成扑空。

璎珞为什么不想见孙成？璎珞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害怕，孙成跟欧阳落如此亲近，以至于，现在璎珞看见孙成都要胆怯。她怕孙成把她看成一个失恋的病人一样照顾，这样，她就好像真的没有退路了，一切好像就是真的了。

可是若是这世间的事都是这么容易就躲过去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了，人生也就有更多的圆满了。

孙成到底还是在璎珞家楼下堵到了璎珞。

“怎么璎珞也这么没出息了？不就失恋了吗？失恋了连我都不能见了？你说你到底躲我做什么？我是对不起你的那个人吗？”孙成一见璎珞劈头盖脸的就训斥。

贫嘴是孙成的风格，可是训斥跟孙成那就不像是一体的了，所以孙成说起话来动作神态都看着不对劲。

璎珞用手捏了捏自己因为跳舞还有些酸疼的胳膊，问道：“说吧，什么事？不重要就回去吧，我忙得很。”

“我就来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你说这重要不重要？”

“我活着呢！”璎珞没精打采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孙成身边，说道，“我说孙成，你能不能不要操心我了？没劲，我本来什么事也没有，说不定能被你关心出病来了。”

璎珞说完就想上楼，她不想跟孙成多说什么。

“我来，只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还有三个月，欧阳落就回来了，这边还有半学期的课程，上完后，他可能还回德国去。你要怎么办，你自己看吧！”孙成说完就走了。

璎珞明白，如果只是为了要告诉她这个事，孙成一个短信就解决了，可是他还是执意要见到她再说，主要是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璎珞看着孙成，叫了一句：“谢谢你了，兄弟！改天我请你喝酒！”

孙成边走边回头回了句：“一言为定！”

璎珞妈妈知道璎珞跟欧阳落出问题是在这个事发生的两个月之后了。

璎珞妈妈坐在家里，使劲地看着她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珠子，用针穿过去的时候，璎珞妈妈常常觉得自己老眼昏花，这个时候她总要叹口气。

璎珞妈妈不过四十多岁，却比其他女人老得快许多。

“还是那句话，女人这一辈子，一随便，就完了。”璎珞妈妈漫不经心地对璎珞说。

“知道！我心裏有数！”

“你有数？你要是有数，这世上就没有没数的人了！我跟你说，等人家回来了你也不要去找人家，有点出息！知道吗？”

“知道！”璎珞嘴上应付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去送他肯定就出问题了，一定在机场跟人打架了吧？我当时一到医院就看你那脸上写着打架两个字，明显着呢！是跟欧阳有关系的女孩吧？唉！这是早晚的事，你们差别太大，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当初就不该妄想把你们往一起掺和。”璎珞妈妈还在念叨。

璎珞听得不耐烦了，一起身，要出门。

“不要再打架了，男人要是能打回来，我早出手去打了！”璎珞妈妈还是在璎珞出门前又说了一句。

璎珞没有说自己打的是谁，她听见妈妈现在这样越来越絮叨的没有力气一样的说话心裏很不是滋味，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她打的就是那个女人，更不忍心告诉她，确实，打架是不能把男人打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