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走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取出冰箱里最后一瓶啤酒,生猛地灌进了肚子里。
俞冰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大约响了十几次,终于不甘心地挂了。
我懒散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发着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她的对白,总是以吵架结束。我不懂,究竟是我不会与她相处,还是她的相处模式太过复杂。
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那朵小雏菊。
对,我在心底叫她小雏菊,这一直是我心底的秘密,只是我忘记了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我已经许久没与她联系了,她注销了微博账号,其余的聊天软件也从不上线。她就像一个深居的老者,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命中淡出。可直到她淡出了,我才发现,我要了命地想她。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居然想着自己最亲厚的朋友。
事实上,这种感觉,让我困扰了很久。它像是一颗发霉的薯仔,在我心底深处,不断腐烂,可我没办法把它连根拔出。
我常常会做关于她的梦,梦见那天我把她压在身下亲吻的场景,梦到我没有停下动作,和她就那样亲密地拥吻。
醒来后,我立马冲了一个凉水澡,然后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俞冰熟睡的脸。这个时候,我的愧疚之情就像海一样深,我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永不醒来。
为了解决这件事,我选择不再联系她。
而俞冰还是不信任我,这真可悲。她从来都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就连当初追求我的时候,都那样强势。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我父亲基因的缘故,我和他一样,总是对特别美丽的女人没有抵抗力。
和俞冰一起出差的当天晚上,我们就把该做的事做了。
我想这一切,大抵与那晚喝了很多的酒有关。因为在清醒的时候,我心裏还盘算着为小雏菊带怎样的礼物,可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天崩地裂,把之前的心事全部抛在了脑后。
就这样,我和俞冰迅速在一起了。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雨,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便毫无顾忌地倾盆而下。
起初,这段看似玩玩的恋情,是真的甜蜜。
我们一起出差的一个月,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宛若一对恩爱的夫妻。在这种甜蜜的冲击下,我全然忘记另一个城市里,在等我的小雏菊。男人总是健忘的生物,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回到公司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她,她震惊地望着我和俞冰,小脸惨白惨白的。她手里的文件夹掉了一地。看到她慌乱的样子,我恨不得扑上去帮她。可俞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着我走开了。
在俞冰心裏,裴吉星永远是最深的芥蒂,她总会抓着我问,你和裴吉星真的没什么吗?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这永远是我固定的回答,可时至今日,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了。
三天前,我终于在观音庙再次遇见了她。
我曾幻想过许多我们重逢的场景,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会在那里看到她。俞冰拉着我,和她一起为我们的婚事祈福。祈福结束后,她又跑去找僧人请护身符。我一个人在寺庙外面无聊地闲逛。
就是这个时候,我见到了她。
她穿着深灰色的呢大衣,头发微卷,温柔地披在肩头。她和汤糖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她似乎圆润了一点儿,脸红扑扑的,气色很好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的小雏菊,长成了迎风绽放的百合花。她纯洁又清丽,在乌糟糟的众人中,就像一股清流。看来她离开了我,着实过得不错。
想到这裏,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知不觉间,我跟着她走了好远,可我始终没有勇气上前跟她打招呼。我怕看到她慌乱的眼神,更怕看到她眼里冷漠疏离的情绪。
我点了一根烟,靠在树边,像个偷窥者,贪婪地偷看着她。
我发现我从没好好地、认真地看过她。她很容易害羞,所以看起来有点儿冷清,但当她面对熟悉的人时,又总是习惯性地扬起弯弯的嘴角,一副能认真聆听你的样子。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眼神清澈得像孩童一样,笑起来,眼睛会自然地弯成月牙,可爱至极。她好像比高中时候长高了不少,但看起来仍旧软软的,如果抱在怀里的话,会舍不得用力,会怕把她捏碎。
这样看来,她虽然不是大众美女的模样,却正中很多男人的下怀。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很多男人”出现得那样快。
那个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站直身子。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就是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嫉妒。没错,他就是陈嘉令,那个任何地方都优胜于我,人生顺风顺水得就像是被人写好的一样的男生。他是我第一个女朋友的表哥,也就是因为他,我才和她分手。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视他为仇敌,而他,却喜欢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男生对于男生之间的了解,一个眼神就可以做到。
我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盯上的小雏菊,我只知道,他除了小雏菊,别的女生看都不看。
然而这一点,小雏菊像个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却还是选择回到了她身边。
看着陈嘉令和小雏菊面对面说着话,胸腔突然涌起汹涌的危机感。我烦躁地掐灭了烟头,犹豫着该不该在这时出现。
俞冰就在这时回到了我身边。她兴冲冲地一边揽着我的手臂,一边给我炫耀她求来的护身符。我却更烦躁了,只是敷衍地点头。
当我回过头再次搜寻小雏菊的身影时,却发现她和陈嘉令一齐消失了。
我想此刻如果有人把我的表情拍下来,那一定和当初小雏菊看见我和俞冰在一起时的表情一样。
此时此刻,我终究有些体会到了,她这么多年来,那些细碎的折磨。
其实她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可那么多年,我根本不知道怎样接受她的感情。最舒服的距离,是做朋友,所以我得过且过。只是这种最舒服的距离,让我越来越不安,最终,它变成了痛苦。
藉着工作的借口,我晚上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发呆。
其实最近公司的事务并不繁忙,我只是想找个时机独处而已。然而人总是这样,越给自己空间,就越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我又想起了她。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她的号码。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给一个女生打电话这么紧张。可好笑的是,这个女生竟然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谢天谢地,她接了我的电话。
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我长舒了一口气。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不过不管怎样,我是真的想念她。我想要见她,想要和她好好说说话,想要好好看一看她。
我知道,我是个渣男。
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一切是那么折磨人,天知道我有多么难熬。
可是,一切没有我想的那么顺利,她并没有和我预期中的一样,与我闲话家常,而像是心不在焉,语气客气而疏离,她没有再主动地关心我,嘘寒问暖,无论我说了什么,她只是轻声地说“哦,知道了”。
最后我们的对话匆匆结束。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我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与她相识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未这样对待过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纠缠了我一整夜,让我不得安宁。不过很快,我便寻到了答案。
果然,因为陈嘉令。
那个男生,哦,不,是男人,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一样闯入她的生活,侵袭了她的全部。他居然带着她,去了撒冷西餐厅。小雏菊并不太喜欢吃西餐,每次都是我嚷嚷着要她陪我,她才会去。
他们像情侣一般坐在一起,她居然看起来还挺高兴。
我没由来地有些气愤,而在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我。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收起了那些郁闷的情绪,贪婪又专注地看着她。
哦,她可真好看。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看?
俞冰就在这时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拉着我坐下。她穿着一件和我的西装看起来很配的貂绒大衣,抹着殷红的唇彩,戴着大大的耳环,看起来像是要参加宴会一样浮夸。她扬着眉毛,不悦地审视着我。
我突然一点儿吃饭的兴致都没了,她审视着我,我索性也一样审视着她。我突然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要离开的时候,我终于站在了小雏菊对面。
我知道,我的渣男属性又开始作祟,如果不是旁边的俞冰一直拉着我,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拉起小雏菊就走。至于那个陈嘉令,真的,看他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我真想把他好好打一顿。
就在我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雏菊却做了一件深深打击我的事情,她非常理智又冷淡地跟我说了一些面子上的话,然后拉着陈嘉令,就那样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我。
俞冰就在这时冷嘲热讽地说,看什么看啊,人家有主了。
不知为何,我压抑着的怒火就这样彻底燃烧起来。
我不想和她吵,当然,作为她的未婚夫,看别的女人也的确不对,可现在,我已经不想结婚了。
至少,不想和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