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兄长对我真的很好,他眼睛已经那样了,每回我挨了打,他还是会……会举着灯给我上药,公子啊……我们都是卑贱无用的人,要一起活着,才能活得下去啊。”
她已经痛得咬不住牙关了。然而他没有打断她,任凭她抽搐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完。
无法共情,也不甚厌恶。
毕竟美人的羸弱,卑微,勾引男人嗜腥嗜血,纵然他刻意避绝这些东西,仍在精神上留有一道豁口。况且她那名节不要,体面不要的求生之欲,又像他,又极不像他。
张铎撩袍蹲下身,鞭尾不经意扫过她的腰身,又激起的她一阵惊厥。
“不要再打我了……我真的要疼死了……”
他把鞭尾捏回手中。
“我换一个问题。”
“好……好……”
她连声答应。
“谁让你拦我的车。”
她一时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吓破了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爬起来跪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公子的车架,我只是怕被他们抓回去,我是吓疯了才冒犯公子,我错了……我错了,公子,您放过我吧!”
张铎凝着那张即便粉黛不施,仍旧勾魂摄魄的绝美泪容,试图从那些晶莹的眼泪后搜到破绽,然而,她好像真的快被他吓疯了。瞳孔紧缩,胡言乱语,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断地跟他认错求饶。
纯粹的惧怕,纯粹的贪生。
这明晃晃的欲望,在洛阳的烟树乱阵里,是多么珍贵的明靶。
在十步之外弯弓搭箭,一射即中,立即让它成为执弓人的箭下鬼,阶下囚。
在阶下囚面前,是可以暂时放下戒备的。
所以张铎此时,实则心有暗乐。
头顶的昏光退尽,天上的阴云聚来。
兴庆十二年的最后一场春雪悄然而降,血腥气撩拨着梅花香,致使香劲冷冽霸道。
张铎用鞭柄把她褪在累雪地里的那件袍衫挑起,扔到她的身上。
“穿上。”
刚说完,正要起身,眼风扫到了将才从她束带里掉出来的那一包东西。
“你拿了什么。”
她捏着袍衫跪坐在雪地里,朝着他的眼光的方向看,半晌才怯怯地吐了一个字:“香。”
“偷的?”
她慌忙地去雪里捡,“别打……”
“为什么偷。”
“我我……我想带回去给兄长一些,剩下的,能卖钱。”
他看着她忍者痛在雪地里翻寻,突然平道:“今日初三,记着,你还能活九日。有必要?”
说完起身,也不等她应答,顺势甩开了她抓在他袖子上的手,回身往清谈居走去,一面走一面道:“缓得过气了就进来,不然,你明日就是狗嘴下的骨头。”
梅花下历了一劫,她活下来了。
然而席银并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挨这一顿打,又为什么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