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到底是谁呢!他继续追。刺客跑得快,冲入一间花花绿绿的建筑,屋顶有个红色大磨坊。门房正要阻拦,却被一拳击倒。
里头是个夜总会,舞台上几十个美丽的姑娘,穿着暴露的衣裙,伴着欢快音乐,高高踢起大腿,裙底春光乍泄,台下一片掌声与尖叫。他闯入了巴黎赫赫有名的红磨坊夜总会,正在表演香艳的康康舞呢。
刺客径直穿过人群,冲入正在顿足、踢腿、旋转的舞娘们中间。众目睽睽之下,秦北洋追上舞台,推开脂粉荡漾的姑娘们,心头狂跳,脸颊绯红。音乐还没停,刺客逃进后台,响起一片更衣和卸妆的女孩尖叫。
秦北洋做不到非礼勿视,杂糅混乱的化妆间里,他已把刺客死死堵住,唐刀在水泥地板上划拨,发出金属碰撞的火星。
越南人并未惊慌失措,反而阴惨惨地笑起来,好像自己才是猎手,秦北洋则是猎物。
又是一个陷阱?
无数次落入过陷阱的秦北洋,敏感地察觉到什么,还来不及后退,身后出现四个人影。
化妆室里有十几面镜子,每一面镜子互相照射,仿佛出现了几十张面孔……
第一个高大魁梧,小山似的身坯堵住门口,穿着巴黎下层阶级的衣服,就像个钢铁工人,却有一副年轻的亚洲人面孔。他是刺客,名叫脱欢。
第二个是位亚洲老者,黑中发白的两撇胡子,身着西装,握着手杖,就像个老绅士,刺客们都叫他“老爹”。十年前,天津徳租界,秦北洋亲眼看到这张面孔,杀死了自己的养父。
第三个,不消说,就是刺客阿海。半个月前,他和秦北洋在纽约打过照面。看到他右脸上蜈蚣般爬行的刀疤,秦北洋想起自己的誓言,要亲手杀死这个人,为养父母报仇。
第四个,秦北洋不想看她的脸,或者说,看到就会让自己心痛。
阿幽妹妹。
这张脸被十几张镜子反射,从四面八方包围秦北洋。她乌幽幽的眼睛,相比十年前光绪帝陵的地下密室,似乎从未变过,依然幽怨绝望地凝视。只是当年的小身体,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还穿着中国女孩的衣服,像北京街头贫民家的大妞儿,在巴黎格格不入。
上回与阿幽分别,是一年前的天津大沽口,刚发现她是刺客们的主人,她却来救他逃出重围。她到底是什么人?
巴黎的凌晨,蒙马特高地,红磨坊夜总会的后台化妆间,秦北洋麵对天下最厉害的几位刺客。而他单枪匹马,断然不是四人的对手。
“阿幽妹妹,你来巴黎做什么?”
秦北洋将唐刀横在身前,大声质问刺客们的主人。
“哥哥,我来救你。”
阿幽十六岁了,青春无限好的豆蔻年华,声音很轻很细,猫儿叫似的。
“我不需要你救。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危险。”
秦北洋摸摸自己灼热的胸口,肺叶还在燃烧:“我知道,我快死了。”
阿幽似乎比他更心疼:“哥哥,请别再追下去了。”
“那得等我死了!”
这样的回答,让阿幽身边的阿海一挥手,爆发出一团黄色烟雾,笼罩整个化妆间。秦北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退入角落,挥舞唐刀保护自己。
烟雾散尽,刺客们早已不见踪影,秦北洋仍不放弃,冲出夜总会后门。
暗红色灯光下,街对面有个陌生的亚洲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嘴裏叼着烟,跟他四目对视。秦北洋在日本读书时,见到过很多朝鲜人,知道他们的相貌有共同特征——这个家伙,十有八九就是朝鲜人。
刺客总是与刺客混在一起,越南人逃入红磨坊,阿幽等人出现在此,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