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白鹿原,唐朝大墓,终南郡王李隆麒地宫。
秦北洋躺在明朝棺椁中,原本唐朝小皇子棺椁安放之地。他还是人,一个活死人——四肢折断,脊椎重伤瘫痪,只剩脑袋与内脏。
陪伴他的唯有欧阳安娜、十二岁的女儿九色,黑色的千年蛇猫。安娜从怀里掏出铁匣子,打开六百多年前《秦氏墓匠族》正本——她从巴黎圣母院塔楼,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秦晋的棺椁里带出来的。
她隔着棺材低声说:“这本秦氏墓匠族祖传的古书里藏着给你续命的法门。我想把你制作成一尊活人镇墓兽,只有这样你才能一直活下去,并且重新站起来。秦北洋,你愿意吗?”
明朝棺椁内沉默半晌,幽幽地响起一个声音:“我们秦氏世代建造镇墓兽,我宁愿自己成为镇墓兽,永生永世代替九色,守护唐朝小皇子的陵墓。”
秦北洋的回答令人动容,十二岁的女儿九色,也扒着棺椁说:“爹,你是在说小镇墓兽九色吗?”
“嗯,虽然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已不在了。但这唐朝魔方大墓下,依然藏着莫大的宝藏与秘密,连接武则天的乾陵之谜,我愿意守护自己出身之地,成为一尊活人镇墓兽。这是命,我认命。”
安娜点头说:“但必须要有一个匠人。”
“我来做这个匠人!”秦九色把头探入棺椁,“爹爹,刚刚踏入这座大墓,我就觉得分外亲切,这裏的每幅壁画,每一丝一毫的空气,都仿佛是我前世经历过的。你刚才说过命,这裏也是我的命,是我命中注定之地。”
“不!九色,我不要你继承秦氏墓匠族的技艺,我不要你继承我的命运!”秦北洋决然地别过头去,“我宁愿去死。”
“爹爹,你若死了,那我也活不长。跟你相处的这些时光,我发觉自己生来便是建造与驾驭镇墓兽之人。若我不能继承你的手艺,我的人生将一无是处。”
“九色……”秦北洋看着这姑娘倔强的眼神,跟二十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同样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性。他又长叹一声,看着欧阳安娜说,“你这当妈的说说,要不要让女儿身入险境?”
“若是九色心意已决,我只能同意她的抉择。”
安娜的回答出乎秦北洋的意料。可惜他四肢皆断,否则真要从棺材里坐起来了:“你这当妈的怎么不为女儿的性命与未来着想?”
“十九岁时,我的梦想是成为中国第一个女外交官,第一个女外交总长,甚至第一个女总统……”欧阳安娜苦笑一声,“可惜,我注定无法实现这些梦想了。九色的梦想是什么呢?我曾经以为,也跟我一样是做个伟大女性,完成男人才能完成的伟大事业。但我只猜对了一半,女儿的志向不在于天下,而在于地下。她想成为镇墓兽工匠,继承三千年来的家族技艺。关于这件事,我和她长谈过无数遍。她已有成年人一般的心智,绝非一时冲动的异想天开。”
“是的,妈妈,从我出生的那天,我就知道,我注定与古墓有缘。”小姑娘说罢,蛇猫就爬上她的肩头,她俩不像主仆,更像姐妹。也许蛇猫身上就有终南郡王李隆麒的姐姐永泰公主的魂魄,“爹爹,请你答应我。”
“北洋,只要你愿意,九色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安娜说这话之前也是心如刀绞,但她决定服从女儿的内心。
秦北洋再次沉默,真如死人一般。他在脑海中回忆一生,从出生在这座唐朝古墓开始,再到天津德租界的童年,目睹养父母被杀的惨案,带着血海深仇来到完璧归秦,又在地宫中禁闭学习秦氏墓匠族的技艺……
这是命运,谁都无法抗拒,自己不能,女儿也不能。
他睁开眼:“好吧,九色,但愿你不会后悔。”
“爹爹,你后悔过吗?学习镇墓兽的技艺。”
秦北洋想了想,大笑起来:“我从没后悔过……哪怕一命归西。”
“你不后悔,九色怎么会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