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在地宫角落里被发现了,叶克难举起手枪,让他们都不要动弹。
齐远山看到秦北洋,高声呼喊:“北洋!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盗墓。抵抗倭寇需要大量军火弹药,常凯申给我的军费杯水车薪。而今大军出关东征,唯有挖开白鹿原唐朝大墓,找到进入乾陵地宫的路径,获得武则天留下的金银财宝,方能筹措足够多的军费,抗击外侮,保家衞国,这也是不得不为之啊!”
这套说辞,听来振振有词,颇具有迷惑性,叶克难冷笑道:“当年孙大麻子挖开清东陵,也是同样一番理由吧?言犹在耳。”
小木凑到秦北洋身边说:“北洋,我可以证明!齐远山早已出卖国家,他跟阿海就是一伙的。是他烧了北邙山盗墓学堂,杀害了海女,将我掳到白鹿原。”
“小木,我是堂堂的中华民国将军,扫除盗墓贼,为民除害,是我天经地义的责任!”齐远山倒是言之灼灼,却跟他刚才说的理由恰好矛盾了,“北洋,你也知道,小木是何等人也?他这辈子都没说过一句真话,切勿轻信这盗墓贼的妄言。”
阿幽将小木拽到后边去,不要他再跟齐远山斗嘴。
这时候,欧阳安娜拽着女儿九色的手,走到齐远山的跟前。她和女儿的出现,让齐远山倍感羞愧,忍不住低下头来。
安娜冷眼盯着自己的前夫说:“远山,你跟我说实话,五年前,上海‘一二八事变’,你有没有跟阿海做交易?出卖了北洋,使得日本人的轰炸机准确空袭墨者天工,把镇墓兽九色和秦北洋害成现在这番模样!”
“不……绝无此事!安娜……你不要相信坏人挑唆,我齐远山就算做错过一万件事,但绝不会卖国求荣。”
“我不相信你。”
安娜已从齐远山的眼神里看出了答案,掉头离去。
“别走啊!安娜!”
齐远山在地上爬行,抱住前妻的小腿,却被她无情地踢开。
他又趴在十七岁的秦九色面前,痛哭流涕:“九色啊,你可以不把我当爸爸,但我始终把你当作亲女儿。是我和你妈妈一起照顾你长大的。你可别抛下我不管!我是什么为人?你最清楚的了,千万不要被坏人蒙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呢。”
这些年来,齐远山已变得巧舌如簧,小姑娘九色竟有些犹豫,拉了拉安娜的胳膊说:“妈,你看他多可怜呢?万一他是被冤枉的呢?万一他真是要……”
趴在秦九色肩头的蛇猫,却对齐远山呲牙咧嘴地尖叫。猫的眼睛,比人的眼睛更能分辨真伪,更何况这只来自唐朝古墓里的猫。
“你们别傻了!”叶克难朗声道,“七七事变前,日本在北平的特务机关已被我破获。我亲自审问了黑龙组的间谍,这家伙负责与齐远山的秘密通信,在我手里全都招了——齐远山向日本特高课提供了多份绝密情报,包括德械师的具体部署、装备与训练状况,还有中国军队在上海到南京一线的防御计划……”
“远山,这可是……”
秦北洋当即大怒,钢铁手指戳着齐远山的鼻梁,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挖出他的脑浆来。
齐远山干脆跪下,坦然道:“北洋,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我错了!但我们可是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啊!”
“杀了他。”
阿幽在秦北洋背后催促道,秦北洋却叹息:“我下不了手。”
“我替你。”
秦北洋摇头道:“让他留在乾陵地宫吧,这是给他最好的惩罚。”
不错,这个惩罚确实比杀了他更为残忍。齐远山绝无逃出去的可能。若是他要乱动这裏的宝物,镇墓天子自然会出来惩罚他。
齐远山跪地磕头道:“北洋,你别把我留下,带我出去吧。”
“保重。”
秦北洋回头离去,欧阳安娜、秦九色、叶克难、阿幽、小木,还有镇墓兽九色,护送着唐朝小皇子的棺椁,走出无穷无尽的乾陵地宫。
众人回到原路而来的甬道,小木关上最后一道石门。他用盗墓贼的技艺将大门锁闭,地宫里的人再无逃出的可能——他用盗墓贼的方式,完成了对齐远山的复雠。
“求求你,秦北洋,杀了我吧!”
石门内传来齐远山绝望的哀求声。
“别心软!”
叶克难在秦北洋耳边关照,拽着他迅速离去,向着甬道另一段的白鹿原跋涉。
别了,兄弟。
镇墓兽秦北洋的脸颊上,慢慢坠落一滴眼泪。
三天三夜。
沿着原路返回,穿越乾陵地下,穿越关中平原以及渭河,穿越二十世纪的西安城下,回到白鹿原唐朝大墓的金井。
唐朝小皇子的棺椁,返回到它本该所在的地宫。在外颠沛流离的二十年,终于画上句号。
金井已被挖成一个大坑,秦北洋为小皇子选定新的风水宝地,就在地宫西南角安放棺椁。他拿起工匠家伙,修补了梓木棺椁缺损的部分,重新把棺材盖钉牢,仿佛跟自己告别。
小木也跪在棺椁跟前,为自己在二十年前的罪过而忏悔。
变身为大怪物的九色,再也不会离开唐朝小皇子。镇墓兽秦北洋与镇墓兽九色相拥告别,他并不是九色真正的主人。在茫茫地球上转了一圈,在人间渡尽劫波二十年,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临。
保重,李隆麒!
保重,九色神鹿!
一对神鹿雕刻的墓室门徐徐封闭,最后一丝门缝之中,放射九色的琉璃目光……
秦北洋与女儿九色,欧阳安娜、叶克难、阿幽、小木一同穿过弯弯曲曲的甬道,在蛇猫带领下,走出白鹿原唐朝大墓。
还是那棵歪脖子大树,虽然几经盗掘,却越发枝繁叶茂。秦北洋与叶克难一起动手,重新对墓道口填土掩埋,覆盖数块石头,蒙上带有草皮的泥土,不被人看出挖掘过的痕迹。
白鹿原的清晨,东方升起一轮火红的太阳。
镇墓兽秦北洋闭上双眼,身体却渐渐缩小,恢复成正常人般尺寸。安娜从乡村小学里取来一套宽大肥厚的工匠服装,帮着秦北洋从头到脚套上,钢铁双脚蹬上千层底布鞋,铁骨铮铮的十指,穿上土布手套,背后唐刀罩上长柄伞,十字弓装入工具包袱——秦北洋被包装成了一个凡人。
等到秦北洋“打扮”完毕,回头却发现阿幽不见了。欧阳安娜和女儿九色四处寻找,都没看到她的踪影。
“她从山中来,必回山中去。”叶克难叹息道,“北洋,阿幽走啦!她托我告诉你——大仇已报,你和她之间,再无瓜葛。她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再是她的丈夫,就当是中华民国的离婚了吧。”
“阿幽如是说?”
秦北洋心中凄惶,双目滚烫,想起太白山上,阿幽死死纠缠他不放,在天上地宫囚禁数年,还杀死了汗血马“幽神”,又为他而舍身拔仙台,恍若隔世。
怅然间,白鹿原以南,连绵翠绿的终南山方向,响起一阵清脆悠远的歌声——
青龙头,白龙尾,
小儿求雨天欢喜。
麦子麦子焦黄,
起动起动龙王。
大下小下,
初一下到十八。
摩诃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