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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作为皇家园林，占地无数, 其中自然也有众多适合开垦的荒地。在陛下一声令下之后, 这些地方上面的植被全都被一把火少了个精光，经过翻整之后成为良田。此刻众多的农户正在田间驱着耕牛来来往往, 将小麦的种子仔细地撒入肥沃的土地中。

这块地已经被梓芙圈定下来作为未来振华书院农学院的育种试验场所, 里面所有的农户皆是她拜托刘彻找来的种田好手，这些人或许目不识丁, 但他们对于种地的了解却是梓芙无论如何都望尘莫及的。

为了方便行动，田里的农户大多数打着短褐裤子挽到膝盖, 没有人对这种“失礼”的行为瞎逼逼。食为人天, 农为正本。事关百姓生死社稷安危，就算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士大夫也不得不在温饱大事面前暂时放弃风度。

田间泥泞，众人却顾不得计较这些，直接用自己华丽的鞋履蹚过布满污秽的田地，他们的目光全都凝在那些牵着耕牛犁地的农夫身上, 或者说, 凝在那些农夫手中细细绳子尽头所串的圆环上。

在中原, 以牛拉犁耕地的办法其实早就出现了, 只是耕牛不仅行动笨重且性格十分桀骜，用来拉车还勉强，犁地的话，一头牛往往需要五六个人才能勉强治住它, 好半天才往前挪几步, 算下来并不比单纯的人力效率高。况且养一头牛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因此牛耕之法在大汉并未流行开来。

当初官僚们在收到刘彻的诏令时，知晓卫氏是准备在这里种田，于是在原本刘彻吩咐的精于种田的农户之外又额外加了十几头牛及配套的兽医，用来拉车搬运田间的一些重物，没想到无心插柳却促成了如今大汉农耕的一个巨大进步。

“这就是之前你说的想出牛穿鼻之法的人？”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少年，刘彻对梓芙的话有些怀疑。

“没错，就是他。面对刘彻的疑问，梓芙笑得格外狡黠：“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说到这里梓芙转过身来看向旁边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眼神中带着鼓励，“告诉陛下，你叫什么？”

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袖子，瘦小的少年在梓芙鼓励的眼神中深呼一口气，声音小小地开口：“启禀陛下，草民……草民名叫赵过。”

赵过，《汉书》中对他的记载很少，只说他在武帝晚期被任命为搜栗都尉，教民耕植，用他发明的耧车耕种效率可以达到日种一顷的地步。

梓芙万万没想到在这些目不识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大一个宝贝，她至今回想起自己和赵过的初见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农户们被送来时梓芙正在平原县和刘彻一起忙着修筑河堤的事，好不容易回到长安之后马上又遇到了巫蛊的烂摊子，等到她终于解决这一切腾出手来，这些农户都已经在上林苑的田地中生活了一个多月了。

知晓自己的“领土”上来了这么一群人，梓芙自然要去看看，没想到这一看还真的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喜。

“春柳你去看看，怎么回事？”看到前方有一个管事打扮的男人在追打一个小男孩，梓芙皱了皱眉头，她可不允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仗势欺人的糟心事。

听到梓芙的身份，管事当即求饶：“冲撞了贵人小人罪该万死，只是这小子想偷牛棚中的牛，小人这才出手教训他的，还望贵人明鉴！”

没想到事情还有这种内幕，梓芙看向旁边小男孩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他说的是真的吗？”未成年犯罪，这下麻烦了。

不过接下来小男孩的反应就将梓芙从纠结中解救了出来。从被抓后一直一言未发的小男孩听到梓芙的问话之后终于抬起头来，朝着梓芙拼命摇头：“不！我不是！！我没有！！！”

“你还想狡辩？！”旁边的管事一听就怒了，“那我问你，你若是不想偷牛的话，为何一直徘徊在牛棚附近到处东张西望，而且一有人来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你说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管事的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男孩子的异样，一声叠一声的质问下来，男孩直接被呛得双脸通红，满脸都是焦急之色，可他却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徒劳地重复：“我没想偷牛，我发誓……”

看到这里的梓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直接略微弯下身来让自己和那个男孩子的视线平齐，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若是你不解释清楚的话，我就只能送你去见官了。”

虽然对方还是未成年，可他若真是做出偷窃之事的话，梓芙也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而不予追究，这样除了纵容他性格中的恶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顶多就是和张汤那边打声招呼看在他年龄尚小的份上从轻处置。

“不仅是你，还有你的父母，也不能在这上林苑待了。”

此处不仅是梓芙日后试验各种农作物的主要场地，和振华书院也相距不远，梓芙必须保证这两处的绝对安全。若是这个孩子真的偷了东西，那他的父母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当然，离开之前梓芙会给他们一些金钱上的补偿，不至于让他们流落街头。

男孩却不知道会有补偿，当他听到自己的父母也会被赶出去时，以为他们全家都会被卖为奴隶，当即哭着扑向梓芙：“我说我说，求贵人不要赶我们一家离开。”

原来，这个男孩名叫赵过，出身于一个兽医世家，自小便喜欢和各种牲畜打交道，还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说他看人们用牛拉车犁地时格外麻烦，就常常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牛乖乖听话。

赵过想了很多办法，可是他家虽世代做兽医，家境却十分一般，而一头牛价值动辄两三千钱，家里自然没有那个资本让他随意在牛身上做实验，赵过的想法只能搁置了下来。

后来他们一家人被诏令迁徙到上林苑，本以为自己未来的人生已经注定了，如同父辈那样一生同牲畜打交道，没想到在到了上林苑之后，见识到了其中众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赵过的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位贵人既然能想出如此多新奇的东西，说不定会理解自己于普通人来说“异想天开”的想法，支持自己的试验。

只是梓芙的身份对赵过来说太过高不可攀，他虽然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可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整天犹豫之下便围着那几头黄牛转圈，期待自己能找机会先行一试。

这么大一个可疑的身影整天在牛棚附近晃来晃去，看守的人又不是瞎子，自然发现了赵过，唯恐牲畜有失自己会被上级怪罪，干脆直接动手把赵过这个可疑分子给控制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梓芙忍不住一脑门黑线：“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对这些牛做什么？”

梓芙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还真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惊喜——

“草民……草民觉得，若是以铁环对牛进行穿鼻的话，便能更轻松地控制耕牛的行动。”

他在父亲医治那些受伤生病的黄牛的时候曾经观察过，若是治住牛鼻子，那数百斤重的庞然大物连他一个稚子都能轻松控制，只可惜当他兴奋地将这个发现报告给父亲时，父亲反而斥责他乱动牲畜，对于他将牛穿鼻的提议更是理都不理，反而警告他若是这些贵重的牲畜出了问题直接打断他的腿。

碍于父亲的责骂和窘迫的家境，赵过只能将这个念头埋在了心底，此刻遇到如此难得的一个机会，干脆直接豁出去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期待能够搏一把。

交代完一切之后，赵过格外忐忑地看着不远处这位决定自己一家生死的贵人的脸色，只是对方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听完赵过的话，梓芙先是一愣，牛穿鼻这种办法大汉如今还没出现吗？该死，自己怎么没发现？

这也怪不得梓芙。她从小在城市长大，压根没见过耕牛长什么样，所知的一切都不过是纸页上的文字和视频中的影像而已，哪会注意到小小的牛鼻环。

等到了大汉，她虽然经常出没田间，可对于农耕之事依然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没办法，术业有专攻，她还是更适合站在大的方向和理论层面来对大汉科技的发展进行指导，落实到具体项目时她就得抓瞎，这种时候就需要大汉的各种能工巧匠来发光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