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贫瘠的内心,仿佛受春雨滋润,人性也渐渐复苏。
他眼底冷漠而庄严的淡金之色,渐渐淡去,眼中的澄澈和灵动,又渐渐充盈。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的目光,恢复如常。
那些淡金神髓全部内敛,收拢在了他的神念化身之内,融入了他神识的“血肉”……
墨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皱了皱眉。
他的神识,并没有增强。
或者说,增强了一点,但并不算多,还是卡在十六纹的境界。
但他的神识,却仿佛又“质变”了一点。
他的神念之躯,在最深处,已经有了淡淡的,丝丝连连的淡金色的“神之血”。
这是他吞噬而来,又炼化之后,属于他自己的金色“神髓”!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如今才有了真正意义上,“质”的不同。
这是“神明”的神识。
他的神识更强了。
但这种强大,并不体现在境界上,而是体现在“神质”上。
这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识维度。
也是修士和神明的差别。
墨画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
适才的感触,还铭刻于心,吞噬的这一点神髓,差点泯灭了他的“人性”,也差点同化了他的“道心”。
他差点忘了身为“人”的一切,将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这还只是“吃”了一只“羊眼”。
若是吃了更多,那自己会不会,直接忘掉了自己是谁,彻底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幼年“神明”?
墨画皱起了眉头。
师父是让自己“神识证道”,但似乎也没说,要自己“神识封神”吧……
这似乎是两条路?
墨画有点搞不清楚了,心里迷糊,脑子里一团乱麻。
“归根结底,还是对神明的认知太少了……”
墨画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吃了都吃了,现在担心也没意义。”
而且神识也的确是增强了,只不过不是境界上的提升罢了。
但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
自己现在筑基初期,神识就到了筑基中期的极限了。
若是再突破一下,就是筑基后期神识了,那还得了……
墨画有些遗憾,但还是放平了心态。
“神化”的事,以后要找时间了解一下。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自己现在对“神明”的事,知之甚少,所以才会担心。
以后找机会,多打听打听神明的来历和底细,知道的多了,肯定会有应对的办法,减少“吃”神的后遗症。
还有那个大荒邪神,感觉肯定是个“小气鬼”,自己虽然只“吃”了祂一只眼睛,但祂肯定会记仇。
以后行事要低调一点。
还要提前想想,万一自己“偷吃”的事,被大荒邪神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墨画心中沉思。
现在大荒邪神的眼睛,被劫雷抹杀了,只留下了神髓,被自己吃干抹尽了。
大荒邪神,应该怪不到自己身上。
毕竟,祂堂堂一个大邪神,不可能不受限制。
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在“沉眠”都不知道。
即便“活着”,乾州这么多修士大能,祂也不太可能,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筑基小修士身上。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更何况,自己还有道碑,道碑上还有一道“劫雷”。
道碑守心,劫雷坑“人”。
只要不是邪神亲至,自己应该也不怕。
弱一点的,自己就能解决掉,甚至都不用道碑出马。
最多解决掉后,用劫雷“消个毒”,用道碑来个“铁板烧”,干净卫生,还有助于吸收和“消化”。
墨画彻底放下心来。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师伯自己都得罪过了,也不在乎再来个邪神了。
他们都太强大了,应该不会把自己这个“小蝼蚁”放在眼里,前提是自己低调些……
墨画打量了下,发现自己的识海中,没有残留其他邪念或是神念,这才安安心心,自识海退出。
荒僻的山谷中,倒在地上的墨画睁开了眼。
山色灰蒙,天还没亮。
四周全是交战的痕迹。
有火球术的,有阵法的,有剑气的,也有魔气的。
不远处,黑衣头目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但此时这具尸体,已经被魔气腐化,融为了一滩污浊的黑水。
之前没有腐化,似乎是因为邪眸的原因。
如今邪眸离体,就跟其他黑衣修士,是同一宿命了。
魔气蚀体,尸骨无存。
但墨画已经记住了他的样貌。
虽然被离火阵炸过,脸上有些焦痕,面容阴鸷,声音也阴沉,但看起来却是一个相当年轻,估摸着只有二十多岁的修士。
而且应当还是个世家子弟。
甚至有可能,就是宗门弟子。
只不过墨画不认识他是谁。
墨画慎重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出去,一旦走漏风声,自己就会成为这些,寄宿在阴影中的黑衣修士的众矢之的。
大荒邪神也有可能顺藤摸瓜找上自己。
能在乾学州界附近做人贩子,他们背景肯定不小。
自己也有可能,被这些幕后大势力盯上。
况且,自己就算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现在这黑衣头目也死了,血肉化为一滩黑水,面目全非,死无对证。
没有证据,就会被当成是造谣污蔑,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怎么想,都十分不妥。
墨画摇了摇头。
还是自己先暗中留意,查查线索,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偷偷跟顾叔叔说吧。
在此之前,决不能露头。
墨画又翻了翻黑衣头目随身的储物袋,里面只有灵石,还有几把烂大街的制式灵剑。
此外还有几枚丹药,但一看就是邪丹。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墨画先画上离火阵,将黑衣头目的尸体又烧了一遍。
然后画上土葬阵,将他的尸首,深深埋葬在土石之下。
四周的痕迹,也被墨画动了些手脚,掩盖了自己的痕迹。
这个黑衣头目,就彻底埋葬在了这偏僻的山谷中。
即便有人找来,也翻不出他的尸首。
就算找出了他的尸首,这件事也跟墨画没一点关系了。
也没人相信,他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弟子,能单枪匹马,杀死一个筑基中期,手段毒辣的魔修。
墨画处理妥当,觉得万无一失,这才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张澜叔叔。
“都是多亏了张澜叔叔当年的指点,自己才有了经验,杀人埋尸,不留马脚,也不留麻烦!”
之后墨画就赶回去,跟程默他们会合了。
他特意绕了点远路,换了个方向,然后调整了下心态,设想了一个自己被黑衣头目追杀,十分慌乱,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剧本,这才赶回去。
还没靠近废弃的炼器行,他的神识,就发现了程默几人。
他们四散开来,神色焦急,都在喊“墨画”的名字。
当时他们被邪眸的血光笼罩,虽然无法动弹,但模模糊糊间,还是知道墨画把那凶恶的黑衣头目引走了。
自己这些人,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道廷司的人赶过来后,两拨人就一起分散开来,撒网一般,在山里找墨画。
他们担心墨画遭了黑衣头目的毒手,一时又是忧心,又是愧疚,所以都拼了命地喊墨画的名字。
墨画心里有些感动,远远地跟他们招手。
“我回来了!”
程默等人欣喜不已,尤其是程默,那么一个大个子,眼睛都有些发红。
“墨画,你没事吧?”
“没受伤吧?”
“那个黑衣人呢?”
几个人一人一句,急切问道。
“我没事。”墨画点了点头,而后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
“那个黑衣人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是对手……”
“他追杀我,我只能逃跑,然后找机会隐身躲在了一棵大树上……”
“天色太暗,山势复杂,那黑衣人大意了,没发现我。”
“之后他似乎怕被道廷司发现,就离开了,我躲在树上,避了一会风头,就回来找你们了……”
墨画一本正经地把事先编的故事说了出来。
朴实无华,但又合情合理。
程默等人没有怀疑,纷纷松了口气,“还好……”
“你运气真好!”
“担心死我了……”
“这个黑衣混蛋,等我什么时候筑基中期了,再遇到他,肯定给他的脑袋开瓢……”
“得了吧,你筑基中期,他说不定筑基后期了……”
……
几人心情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墨画也微微笑了起来。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也不用墨画操心。
道廷司执司将被拐卖的修士救了出来,然后送回附近的道廷司了。
黑衣修士的尸首,他们也一一勘验了。
墨画则和程默五人,乘着马车,由道廷司的执司护送,前往位于乾学州界的太虚门了。
墨画本是想去拜访下老朋友黄山君的。
但时间有些不大够,而且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随马车,回太虚门比较好,以免横生枝节。
道廷司的马车,十分宽敞,但不算太舒适。
尽管如此,程默等人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他们先被追杀,然后反杀,之后又在废弃的炼器行,联手伏杀了十来个黑衣人,最后又在山林里,找墨画找了几个时辰,早已十分疲惫了。
此时松懈下来,都忍不住睡着了。
墨画则靠在车窗上,望着马车外的景色,心中思绪纷呈。
人贩子、魔气、邪眸、邪神……
乾学州界,看来早已就不太平了。
繁华的表象下,邪恶的因果,似乎早已蠢蠢欲动,如今窥见的,似乎也只是小小的一角。
暗中不知还藏着什么……
墨画的目光,微微凝重。
……
在“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中,马车载着墨画几人,一路颠簸摇晃,又回到了太虚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