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觉得疼,但也是能忍受的那种疼,若是喊出来,只怕反倒会消磨力气,如此一来,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忍着。
宫口开得很快,宫人取了帕子与她咬着,几个产婆半伏着身,动作轻柔的将孩子往下推,董氏在侧握住她的手,无声的给她安慰。
为首的产婆额上已经出了汗,脸上神情倒是不紧张:“娘娘用力些,奴婢已经能摸到头发了。”
青漓咬紧了帕子,狠狠用了一回力之后,就觉腰与下边都生疼,正想松一口气,就听那产婆说:“娘娘别停,见着头了,再一回就能出来!”
她一说这话,青漓便是没力气了,也能再挤出几分的,口中帕子被她咬的死紧,与母亲紧握的手也顾不上控制力气,她使出了浑身力气,随即便觉有东西自下身滑了出去,一口气一泄,便瘫倒下去,大口的喘息。
她筋疲力尽,就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响起,四下里是贺喜的声音,董氏在她边上,一面为她擦汗,一面欢喜道:“是位小皇子。”
青漓委实是太累了,只听了一句,就合上眼,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她是午后生的,等到转醒时,却已经是深夜,四下里光线微暗,却有一种昏黄的温柔。
皇帝正坐在床边守着,目光在她面上与身边的小襁褓上来回移动,面色虽平和,眼底却是掩盖不去的喜意。
见她醒了,他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向她道:“妙妙,朕要谢谢你,为朕这样辛苦。”
“哪里说得上辛苦,”青漓精神虽足,身体却还是有些累,只低声道:“这也是我的孩子啊。”
“你大概还没见过他,”皇帝站起身,帮着青漓小心的往上靠靠,又将床上的小襁褓往她面前挪了挪:“是个小子,还挺重,刚刚吃了奶,正睡着呢。”
正是八月,内殿里倒也不冷,包裹住他的小被子也不厚,只是内殿灯光太暗,看不太清他小脸。
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便解释道:“他还太小,又不适应光,太医说,内殿还是暗一些为好,别伤到他眼睛。”
“那就别掌灯了,我这样看看就好。”青漓忍着身体的不适,低头细看他面容,大抵是过了几个时辰的缘故,不再是红彤彤的小猴子,倒是白嫩嫩的,大哥的孩子刚出生时她也见过,还是红红的呢。
毕竟才刚刚出生,五官稚嫩的很,又没有睁眼,也看不出是像谁,但即使是如此,青漓也很高兴了。
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嫌弃他总是动,也抱怨着出生之后要打他,可现在,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合着眼睡的正香,她只看着,都觉爱的厉害。
这是她和心爱男子生的孩子啊。
皇帝低头瞧着刚刚出生的儿子,心里也是欢喜,想了想又问她:“饿不饿,可要用点东西?”
“有点,”因为肚子一下空了,青漓骤然还有些不适应,看一眼皇帝,道:“想吃点清淡的。”
无需皇帝吩咐,便有候在帷幕后的宫人去准备,青漓盯着身边的小人儿看了一会儿,又问皇帝:“他饿不饿,有没有吃东西?”
“乳母都是早就找好的,”皇帝握住她手掌,道:“他老早就吃过了,你且顾自己就是。”
“嗯,”青漓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儿子,只觉满心都是软的,顿了一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同皇帝道:“在过几日,我要自己喂他。”
生完孩子几日才会下奶,青漓此前还不觉,现在却只想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完全不想假他人之手。
皇帝既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只是微微一笑,靠近她,道:“你喂他,谁喂朕?”
青漓被他这句荤话惹得脸红,伸手打他一下,却牵连了自己身体,疼的“哎呀”一声。
皇帝听她叫的可怜,连忙叫她躺下了:“严不严重,可要叫个太医过来?”
“没事儿,”她老老实实的躺下,看皇帝脸上难掩的急切与心疼,反倒去安慰他:“就是牵了一下,养一阵子就好。”
“好孩子,”皇帝低下头,很爱怜的亲亲她:“辛苦你了。”
青漓拉住他衣袖,看向一侧躺着的儿子,道:“晚上,能不能叫他留在这儿?”
她笑着看看他,目光中是母亲特有的温柔:“不想叫他离开我。”
皇帝正是心疼的时候,自然是应了:“好,不止他在这儿,朕也在这儿,好不好?”
青漓欢欢喜喜的点头:“好。”
中宫得子是大事,不只是宫中,便是在金陵,也是头一份的。
魏国公府的人自然是最紧张的,自从青漓产期临近开始,他们就开始忧心,直到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诞下皇长子,才算是松一口气。
这样的大喜,也不必去忌讳什么,当日夜里,魏国公府便摆宴,广邀金陵诸府。
国家立储,首位的自然是嫡,随即才是长,皇后所出的这位皇子既嫡又长,倘若不出意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主。
这一日晚宴,魏国公府的客人自是极多,送上的礼也极厚重。
魏平遥有些担忧,暗地里问了魏国公一句:“是不是不太好?万一陛下多想……”
“放心吧,”魏国公宽慰儿子:“皇后得子这样的喜事,陛下怕是最高兴的,我们便是如此,也碍不到什么。
再者,皇后是我幼女,是你胞妹,她生了嫡出的皇长子,咱们若是苦着脸不高兴,那才是怪呢。”
魏国公年岁在,经历也足,魏平遥自是不再多说。
如此过了三日,便是小皇子洗三。
此前皇帝便有言,邀请英国公太夫人入宫操持,这话自然不会做空。
太夫人生的慈祥,同魏国公府关系也好,先去拜见了皇后,随即才见了新生的小皇子,见了他模样,连连夸青漓有福气。
青漓在坐月子,自然是听不着的,可皇帝听得高兴,董氏在侧也高兴。
皇帝早早便为小皇子定了名字,元景,衬着洗三之礼,一道公布出去。
伴随着皇长子诞生的大赦天下,与另一道圣旨同发。
——正式册封降生仅三日的皇长子萧元景为晋王。
大秦旧制使然,极少会在皇子年幼时册立储君,往往是先行封王,随即再行册封。
而晋王这个称号,则是最有指代性的王爵。
晋者,亚日也,在某种程度上,本身就有隐约的储君意味,大秦的历代之中,这几乎是太子的别称。
先帝被确立东宫之前是晋王,英宗被确立东宫之前是晋王,再往前数,成宗被册立之前也是晋王。
想着初八宫宴那日,皇帝口中说的小太子,一时之间,众人心底都有了一个估量。
等晋王殿下再大些,陛下只怕就会明旨册封太子了。
说起来,这位晋王倒真是有福气。
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没有任何竞争的嫡长子,出生才三天的小娃娃,就已经凌驾于许多人之上了。
世间人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不如人家投一个好胎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福气,还是皇后要更浓一些。
出身簪缨世族的开国公府,父亲是当家国公,母亲是诗书传家的清贵出身,嫁的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成婚没多久就传出好消息,现下连一年都没有呢,儿子都生下来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恪太妃坐在内殿,手里的帕子都要搅碎了,既不满,又心闷。
自己儿子一把年纪了,连个封爵都没有,别人见了,也是干巴巴的叫一声七王。
可是那小皇子呢,才出生三天,就封爵晋王,眼前着鹏程万里。
两下里一对比,当真是叫人心塞。
张太妃坐在她的身边,或多或少的看出她几分心绪来,面上不显,心里头直撇嘴。
废话,你儿子是庶出,能在当年的变故中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现在怎么还挑三拣四?
那是皇帝好容易盼来的嫡长子,眼珠子心尖子,你怎么去比?
还是坐在恪太妃身边的赵华缨轻声开解:“母妃可是羡慕了?无妨,再过几月,您也能有乖孙呢。”
她运道好,嫁进七王府里去几月后便有了身孕,加上还是恪太妃的侄女,倒是得宠。
恪太妃看一眼她还没凸起的肚子,心里舒畅了一点:“你也算是有福气的,比府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要好。”
赵华缨面上带笑,轻轻应了声,心底却也有不忿与无力。
她运气好?运气最好的,应该是皇后才是。
她曾经以为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可是扑腾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眼见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宣圣帝诞生,并确实在洗三这日封王,就更加加深了她心中的恐慌。
运道这种事情,还真是没法儿说,有人天生福星高照,有人天生厄运连连。
皇后的福气可不止于此,晋王才是头一个,据史书记载,人家一气儿生了四个儿子呢。
真的想去跟她比,岂不是要被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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