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时候整枝打顶?”朱翊钧记住了这个数字。
一斤堆肥要六文,而稀释五斤左右,一亩地要三百斤堆肥到四百斤左右,这就是一千八百文到两千四百文不等,折银大约在一两银子左右,但是民间尤其是乡野堆肥,可不全都是买粪,主要是收集人畜粪便堆积,最主要的是,无论种什么都要施肥,农户种地的成本并没有增加,收获却多了。
粪便可是个粪道主的大买卖,其利之厚,连宋高宗赵构都愿意当粪道主赚这个钱。
整枝打顶,就是对分枝较多、生长较旺的薯田,剪掉二三个分枝,如此可使养分更加集中到块茎,增加收成。
打顶是摘去嫩尖,分枝生长过旺时,也要摘去嫩尖,防止养分流逝到茎叶之上。
这个朱翊钧之前就知道,还告诉过两宫太后。
肆意生长、枝繁叶茂,对于农作物而言,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对薯仔、番薯而言。
徐贞明打开了自己的备忘录,开口说道:“整枝要在四月了,一节五枝都要剪,打顶,要在薯苗高于十二寸之后,在十八寸之前,早些枝叶不够繁茂,再晚些,块茎就小了,收成就少了。”
“嗯。”朱翊钧点头,看着自己的这十亩地,伸了个懒腰,左边五亩地是经过了掐尖和高温钝化的薯苗,而右边五亩地是没有经过掐尖和高温钝化的薯苗,差距已经很明显了。
左边的田里没有经过补种,但是依旧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右边的田,已经补种过了一次,可是死苗时有发生,就是颜色上都有差距,左边绿油油,右边的叶片隔两株,都有一些个黄叶和溃烂,叶片也不够饱满,绿的不够浓郁。
徐贞明带领的宝岐殿上下,根本不给小皇帝干重体力活的机会,这种整枝打顶的活儿,朱翊钧还能参与,追肥,朱翊钧就不用想了,就是连夜干,徐贞明也不敢让皇帝挑肥、施肥。
“冯大伴有什么事儿?”朱翊钧看向了冯保。
冯保低声和皇帝交流了几声,李乐去了全晋会馆的事儿,连宫里都知道了。
按理说李乐去全晋会馆之事,极为机密,可是全楚会馆和全晋会馆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既然张居正、游七,全楚会馆的人,已经知道了,冯保知道也就不稀奇了。
张四维说张居正独占经筵,是隔绝内外,可是张居正的确独占经筵,却没有隔绝内外,他知道什么消息,都会告诉宫中。
“冯大伴有什么办法吗?”朱翊钧看着冯保问道。
“还请陛下明示。”冯保其实心里有几个主意,可是该配合陛下演戏的时候,绝对不能视而不见!
朱翊钧稍微思忖了片刻说道:“让张鲸去趟全楚会馆吧,既然晋党不仁,就不能怪朕不义了,张四维这个蠢货,不生事儿,不惹事儿,元辅先生也不会继续折腾,朕也这么认了,张四维非要这么折腾就不能怪朕了。”
晋党在宣府大同经营了那么多年,李乐去了,只要表面功夫做到位了,李乐查不出什么。
除非是宣府大同的长城鼎建,烂到了一种无法做到表面功夫的地步,烂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才必须要折腾这么一出,张四维也要展现一下他的影响力,真的是机关算尽。
“陛下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张鲸去全楚会馆,然后带着人暗地里走访?”冯保想了想说道。
朱翊钧点头说道:“嗯,让缇帅再差遣两个提刑千户随同。”
“臣遵旨。”冯保现在的工作重心主要是在保护宝岐殿安危上,陛下种地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天时都不行!
老天爷要倒春寒,小宦官们也要铺上厚草苫!
保证陛下的宝岐殿安危,这个功劳落到了实处,冯保这个大珰的位置至少能稳五六年。
所以,派乾清宫太监张宏的义子张鲸前往,冯保并没有阻拦,大家都是做事,张宏在做事,冯保也在做事,只要大家把手中的差事做好,那都是陛下的忠臣,谁都威胁不到谁的地位。
张鲸拿着徐爵给的全楚会馆腰牌,换了身便装,进了全楚会馆的时候,首辅在侍弄九折汉白玉桥边的薯田,剪出来的薯苗太多了,张居正索性差人把花花草草都拔了,全换成了薯苗。
张居正看着张鲸到来,面色复杂。
因为张鲸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兵科给事中李乐。
李乐的打扮是个下人,穿着粗麻衫,披头散发,脸上还算干净,脚下一双鞋还破了个洞,张居正压根就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学生李乐,谁会把面前这人当成隆庆五年进士科第二十七名?
这可是进士,这个打扮,属实是有辱斯文,但的确能避人耳目。
“你不是吃了晋党的好处吗?还回来作甚?”张居正的语气里带着一些训诫,和几分宽慰,这李乐,到底是没学了陆树声,完全投靠晋党去。
李乐撩动下了自己的披头散发,俯首说道:“先生教过我,要了解敌人才能对付敌人,以稽为决,弟子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能玩出是什么把戏来,张四维那些话,若是不弘且毅,心中无公义公利且坚毅的人听了去,就觉得极为合理。”
“可是,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朝廷的天下,是大明天下人的天下,唯独不是晋党的天下。”
张居正略显摇头说道:“伱有点狡猾了。”
“先生教导有方。”李乐满脸笑意的说道。
“胡说,你自己狡猾就是自己狡猾。”张居正满是笑意的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李乐,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看?”
李乐俯首说道:“学生以为,张四维手段如此下作,其根本原因是宣大长城鼎建,一定糜烂到了一种连表面文章都做不得的地步。”
正所谓:边方鼎建万般糜烂,机关算尽太过聪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