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呢?我要见我姐!”江陵王化大声的怒吼着。
张居正终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开口问道:“你为何说你姐嫁给了我?我就没见过你。”
在经过了细致的盘问之后,张居正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江陵王化的姐姐被他爹给卖了,骗他说嫁给江陵名人张居正了,而后给他买了个生员,让他好好读书,江陵王化就一直以元辅妹夫自居,如此两年有余。
张居正带着自己的小舅子回到了屏风之后。
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朕听闻有掮客,冒充明公的亲眷,四处招摇行骗,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
这种把戏在后世也不是少,在地方摆出了架势来,用各种话术表现出一种自己,来头大、靠山硬、关系广的架势来,不仅仅是小官被骗,甚至连云南左右布政使都能骗了。
这些个掮客们,让已被套牢的高级地方官,为其站台撑面子,吸引更多官吏靠近,源源不断的形成圈子,牟取私利。
这种骗子能骗了精神缺钙的官吏,这些缺钙跪习惯了的官吏们,深信潜规则,争先恐后将掮客们奉为能人、刻意攀附。
这种骗子的存在,主要土壤就是大明姑息蔚然成风,造成的潜规则大于了表面的规则。
江陵知县、湖广布政司、按察司、郧阳巡抚王世贞等等,只要稍微问一问张居正,情况就明白了,但是这种事确实不好问。
“朕起初还以为王世贞要借着先生妻弟殴打朝廷命官之事,鼓噪张四维的案子,看来王世贞只是单纯的蠢罢了。”朱翊钧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张四维的亲眷被连坐,朝野议论纷纷,王世贞借着张居正妻弟犯案,解借题发挥,来劝说皇帝行仁政,不要牵连广众,这个猜测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弄了半天,王世贞根本没那么厉害,他就是觉得抓到了张居正的把柄,就大肆渲染了一番。
这个案子,既然朱翊钧已经过问了,自然会有旨意,在三司审问之后,朱翊钧在七月十三日这天,下旨:生徒聚殴上官,大坏法纪,令有司穷竟其狱,无事姑息,大明律明定,朕不敢违。
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凡因事聚众,将本管及公差勘事、催收钱粮等项,一应监临官殴打绑缚者,俱问罪,不分首从,属军卫者,发极边卫分充军;属有司者,发边外为民。
这些个生员全都要流放到极边去,而最后的流放之地选择的是大宁卫,现在大宁卫缺人。
七月十五鬼敲门,张四维等二十四个首犯已经被送进了解刳院里,而剩下还有517人斩首示众。
流放吕宋的都是没有罪孽在身的族党边角料,比如张四维的小妾、外室以及他们的家人,夷三族的范围真的太大了,大到了连外室的亲眷都不能放过的地步,流放吕宋一千两百余人,这些都没有参与到了张四维的生意和案子之中。
而这五百多人,全都是参与到了对俺答汗的走私之中,尤其是各种火器和火药的走私,全都坐罪论斩。
甚至包括了王崇古的堂弟王崇雅,嘉靖二十八年山西解元,嘉靖三十二年进士,陕西按察佥事,这次也在处斩的名单之中,王崇古亲自监刑,大义灭亲。
朱翊钧亲自监刑,来到了午门,一直等到午时三刻之时,朱翊钧看着长长的刑场,对着冯保开口说道:“拿去。”
拿去,拿去他们的头颅。
小黄门将天语纶音传到了午门之下,三百二十名大汉将军顿着自己手中的钩镰枪,振声喊道:“拿去!”
王崇古略微有些恍惚,示意刽子手们开始行刑。
刽子手们掏出了撬骨刀,插进了案犯的脖颈处,轻轻一拧,咔嚓一声,脊椎骨被撬开,案犯就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而后刽子手们,高举手中的屠刀,猛地落下。
一颗颗头颅被斩下。
真正的血流成河。
这并不算结束,这些案犯的尸体会被挂到通惠河旁立的长杆之上,长杆下埋着石碑,上面刻着每一个案犯的罪行。
这些人无一例外,罪名都是阴结虏人。
日后但凡是有人进京,路过之时,都能看到这些个长杆、尸首和石碑,这就是阴结虏人的下场。
俺答汗的强大和西北的族党密不可分,如果仅仅是做点铁锅、盐巴、布料、茶叶生意,朱翊钧是绝对不会大开杀戒的,但这些家伙,卖的是钢铁火羽,钢是百锻钢可以用来制作火炮,铁可不是铁锅,而是铁甲,火是火药,羽毛是箭矢的意思。
这些都是大明严格禁止出塞之物,全都被西北晋党给卖给了俺答汗。
朱翊钧监刑结束后,回到了文华殿的偏殿,靠在太师椅上,哼着小曲,不停的在大书桌前,写写画画。
“陛下,元辅在殿外请求觐见。”张宏低声奏禀着。
“宣。”朱翊钧点头说道。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张居正俯首见礼,私下奏对,不必大礼,这是朱翊钧给亲近臣子的特权。
“朕安,先生坐。”朱翊钧将手中的一幅图画完。
“陛下,那流放吕宋的一千二百人…”张居正又说起了被宽宥的一些家眷。
“哎呀,先生现在就跟那些个儒生一样,泄泄沓沓,人都被朕送走了,先生还要去抢夺殷部堂的汉民不成?殷部堂可是国姓爷!”朱翊钧打断了张居正的施法,他不觉得是什么委屈,血流成河他也看到了,这五百多人,挂在通惠河岸边,已经足以收威吓之效了。
张居正不是第一次唠叨这个事儿了,他总觉得陛下受了委屈,哪怕是把24个首犯送入了解刳院、517从犯斩首,1200多家眷流放。
依旧是陛下受了委屈。
“陛下。”张居正还要说。
“先生,大明已经不是洪武年间的大明了,折腾不起了,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做皇帝还要受些委屈呢,永乐十九年、二十年,乔迁新居第一年第二年,三大殿、乾清宫、坤宁宫全烧没了,成祖文皇帝可是靠武功打下的江山。”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朱元璋当皇帝还能委屈了自己?那兖州衍圣公入京,玩了一出三宣不入朝觐见的把戏,第四次宣见,才到了南京,朱元璋也没把衍圣公一家如何,把衍圣公的爵位给了那一代衍圣公的儿子。
张居正听到陛下这么说,只能彻底打住这个话题了。
大明皇宫到现在一共烧了四次,三大殿、乾清宫坤宁宫都是重灾区,前几次,到底是天人降怒,还是政治斗争,张居正说不好,但是这次的火烧皇宫,确实是人为。
“陛下,大司寇和大司徒做了皇宫复建的预算,陛下为何不准?大司寇惶恐惊惧。”张居正说起了正事。
“太贵了,复建皇宫要三百万两银子,要不,就算了吧。”朱翊钧不是不想修,也不是没钱修,实在是有点贵。
张居正非常委婉的提醒道:“陛下,这次抄了二十四家,就抄了四百多万两银子出来,绰绰有余了。”
这还只是银子,还有大量的田产充为了官田,一些个手工作坊也被朝廷收缴归了工部所有,还有超过七百多名的乐伎,被充入了教坊司。
朱翊钧拿出了一张表说道:“三百多万两银子做点什么不好?如果用于清丈,绝对能把大明的田产理清楚,如果用于平整驿路,完全可以重新修缮下驿站和平整路面,如果用于运河,至少能用十年。”
“皇宫就不修了,就那样吧,反正外面也看不出来被烧了,立两道墙堵住,一百两银子就够了。”
“朕打算清丈、平整驿路、开垦荒田、疏浚水路、投入造船厂等事,一共开列了十二项,先生看看?”
张居正看完了陛下做的表,确实是基于践履之实的度支表,每一项都很清晰,有目标预期,有监察,有验收。
“陛下,账不是这么算的,朝廷有钱做这些。”张居正非常恳切的说道:“陛下,咱大明眼下有钱了。”
朱翊钧再摇头说道:“先生不总是教朕,要修省,要节俭吗?这难道有错吗?皇极殿能做的事儿,这文华殿也能做,朕住在宝岐司也挺好的,西苑好,四面环水,只有两个桥连着,爷爷不也住西苑住了二十四年吗?”
正因为小皇帝住在西苑,张居正才急!
西苑那地方可不兴住啊!
世宗皇帝在西苑住了二十多年,大明国事日益颓废,连执行了半截的清丈都不做了,学政也不管了,振武不振武只要不打进皇宫便是,张居正最担心的就是小皇帝住进西苑,一住几十年,直接不理朝政了。
陛下明明还没有绝望,这年纪轻轻,住什么西苑?
这皇宫必须复建!不建不行!
“陛下,这皇宫内,采用了新的钢混结构,这要炼钢、要烧石灰,要贴石漆木纹,这要是能做成了,那大明官厂除了造船厂、毛呢厂、军械厂和铸钱厂,就又多了一种土木厂啊,陛下,这日后营建城池、疏浚河道、平整硬化路面等等,都要用到。”张居正据理力争,这不建怎么能行!
“先生说的有理。”朱翊钧想了想,为了防止自己日后被开棺鞭尸,自己的陵寝即便是不大,也要搞一个钢混外墙来!
“不对,不对,不对。”朱翊钧连连摆手说道:“先生说的不对,这平整路面,也能构建产业链,把京营到喜峰口、大宁卫到辽东的驿路修一修,再把京师到宣府、大同的道路硬化一下,这工程量足够了,险些被先生绕进去。”
“陛下,这皇宫必须得修!”张居正直接打出了一张无理取闹牌。
当国的可是他张居正,你小皇帝还没亲政,再不答应,就找圣母下懿旨去!
“不修不行吗?”朱翊钧眼巴巴的看着张居正问道。
张居正真的不是在凶徒弟,他无奈的说道:“陛下,皇极殿,那也是朝廷脸面,黎牙实天天拿着个事儿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说陈学会,这的确是陛下家宅,也是朝廷脸面不是?”
“不会被骂大兴土木吧!朕已经被骂的体无完肤了,这要是被骂大兴土木,岂不是亡国之君了?!”朱翊钧两手一摊问道。
“不会。”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朝臣们比皇帝还急,这要是大婚在地基上大婚,集体自杀谢罪好了。
朱翊钧十分确信的说道:“那得减预算。”
“陛下312万两已经是极限了,大司徒算盘都盘坏了三个,已经是最低预算了。”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再减,就只能苛责工匠们了。”
最开始是650万两银子预算复建皇宫,直接被皇帝给否了,国帑一共就700万两银子,王国光不拿,王崇古就不能拿,下面所有人都不能拿是吧?
朱翊钧怀疑朝臣糊弄皇帝贪墨钜万,其实王国光真的没多算,只好把一些个名贵木材之类的全部去掉,才变成了312万两,真的不能再降了。
朱翊钧点头说道:“那好吧,抹个零总可以吧,300万,不能再多了,张大伴,奏疏拿来。”
朱元璋和衍圣公的交锋上一本书已经详细的写过了,就不写了。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没罪的要流放,有罪的要斩首,首犯送解刳院。政治目的是实现对西北族党的清理。求月票,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