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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进教室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隔着玻璃, 学生站的站，坐的坐, 中间好几张桌子拼起来, 一男一女正踩在上面玩闹，角落里有个戴无线耳机, 穿白衬衫的男生，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清他长相，但身材和气质都是极佳的。

周围被空出了接近两米的范围, 别人玩闹, 他就安安静静听歌,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桌上，时不时轻扣一下，看起来苍白得过分, 手背甚至能看到黛青色血管。

外表像好学生, 但课本丢在地上, 被随意地拿来垫桌子，旁边还有几个纸团, 隐约能看到卷子上的红勾，可见他骨子里也不是多爱学习的类型。

沈悯注意到郑老师的眼神在男生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脸也有些红。

恰好对方抬起头来，肤色很白, 似乎久未晒过阳光, 瞳孔黑亮, 眼神却十分冷漠，嘴唇很薄，没什么血色，呈现出病态般的淡紫，头发细软，过长的刘海遮住额头，只露出点眉尾。

长相精致，但丝毫不会显得女气。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周身就环绕着一种气场。

沈悯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男生应该就是班级里的领头人物，其他人很大可能全听他的。

这是上午的第二节课，铃声已经响了好几遍，教室里却压根没看见老师的影子，黑板上被涂抹得乱七八糟，还有水渍痕迹，进门的时候地面是白色的，像粉笔灰，还有几块碎木头和两颗弯折的钉子。

门被从外面推开，教室里只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吵闹起来。

郑意景带了七班的学生快一个学期，从最开始的经常被他们恶作剧捉弄，到现在稍微转好，至少不会再在抽屉里发现死老鼠和青蛙了，进门也不用防备头顶有水泼下来，或者被撒得满脸都是粉笔灰。

“别担心，七班其实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差。”见沈悯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模样，郑意景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又看向下方，“大家安静一下，老师有事情要说。”

大部分学生倒也给她面子，新来的这个女老师温柔善良，并不会因为他们成绩不好而看不起他们，当然，也有不买账的，比如玩闹的一对男女，依旧把揉成团的试卷扔过来砸过去，戴着耳机听歌的男生冷漠地看了眼，趴在桌上，脑袋朝向窗户外，正对走廊。

“这是今天新来的同学，以后就要跟你们一起学习了，他性格有点腼腆，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帮助他，这样，沈悯，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今天是谁值日？上来把黑板擦了。”

“好像是安心。”

被点到的女生正是那个站在桌子上的，直接一本书拍过去，“什么啊，我上周才值过日，该你了吧。”

“也不是我，新同学不是来了吗？干脆今天就从他开始呗，反正也记不清顺序了。”

“这个办法好！”

“干脆改成一个人值一周吧。”

“这种好机会就该让给新同学，老师你说呢？”

恰好看到美少年把耳机摘下来，郑意景立马叫他名字，“裴燃，你是班长，你知道今天该谁值日吗？”

男生站起来，摇了摇头，眼底平静无波，“不知道。”

声音跟他人一样冷漠，明明看了过来，眼睛里却显得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装不进去。

“这节课应该是乔老师的课吧，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睫毛轻微颤了颤，脸色被阳光照得更加苍白，整个人就像童话故事里下一刻就要变成泡沫消失的人鱼王子，“来过，又走了。”

郑意景一下就懂了，七班有一半的课都是自习，原因就在于很多来上课的老师都会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捉弄走，最恶劣的一个直接被吓得进了医院，足足躺了三天，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连帝澜高额的工资都不要了，说再待下去会出人命。

对比起来，自己要幸运多了，这么想想，她又感到庆幸。

“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郑意景条件反射摇头，就看见裴燃坐了下去，戴上耳机，然后偏头朝窗户外看去。

心内有些微的失落和沮丧。

她到七班其实并不只是为了把这群学生变成好孩子，更大的原因在于裴燃。

一年前她就见过裴燃了，在一条很黑的小巷子里，对方那时候正跟一群人打架，眼睛里是不符合年龄的空洞和茫然，外表纤弱，动起手来却极狠，好几个男生围攻他，依旧不落下风，郑意景听其他人叫他疯子，说他从生下来就不会哭不会笑，不知道痛是什么滋味，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想接近裴燃，成为对方心底的那束光，陪伴他从漆黑的深渊中解脱出来。

走神的这半分钟，沈悯已经把黑板擦干净了，并且做了自我介绍，“沈悯，三点水那个水，竖心旁的悯，老师我坐哪？”

“就这样？不再多说点吗？比如兴趣爱好之类的，或者说说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吃什么也行。”

郑意景提前做过功课，知道这群正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听不进什么大道理，也不喜欢学习，更讨厌被拘束着。

七班的学生大多身份尴尬，要么是旁系子女，要么是不受宠的私生子或者私生女，当然，还有几个是成绩特别差，又懒得挪窝的，家里人也愿意惯着他们，总而言之，七班被叫做魔鬼班也是有理由的，所以她一向走的知心大姐姐路线，不强制要求他们做笔记，不拿成绩说事，作业和测验也少，经常给他们放电影，开导心情不好的学生。

效果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再有恶作剧发生在她身上了，偶尔自己说话七班的几个刺儿头也愿意听。

但沈悯显然不买账，“老师我坐哪儿？”

话题转移得突然，郑意景有些反应不过来，僵了两秒才回神，“等下啊，我给你看看。”

课桌被搬得乱七八糟，有几张空出来的桌椅，但平时被他们踩着玩，上面全是鞋印灰尘，裴燃旁边倒还剩了个空位，但少年喜欢安静，暗恋他的女生很多，却没有谁敢去打扰，毕竟他狂躁起来也是很吓人的，好在裴燃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的，要么睡觉，要么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最长的时间是睡了一上午，等午休时间一过人就不见了，第二天顶着满脸的伤来。

裴燃五官长得很精致，瞳孔在阳光下透点灰蓝，据说他的生母是个模特，在当时还很有名，盛极的时候退出娱乐圈，跟了裴父，后面因为抑郁症自杀，割腕死在了浴缸里，满地的血，睁着眼睛，死不瞑目，裴燃从那之后就变得不爱理人，眼神空洞了，看过不少心理医生都没成效，久而久之，裴家对他也处于半放弃的状态了，毕竟他头上还有个哥哥，照样能继承裴家。

郑意景私心里也不想女孩子坐在裴燃旁边，但如果是男生就无所谓了，当然，还是要先征求对方意见，“裴燃，能不能让新同学坐你旁边？他的桌椅暂时还没搬过来。”

“不能。”少年头也不回，冷冷拒绝。

“老师，燃哥不喜欢有人坐他旁边，反正这么多位置，随便坐哪都行。”

“对啊，凭什么让他挨着老大坐。”

“这节课好像不该老师你上吧，既然是来送新同学的，现在人也送到了，是不是该走了？”

“老师走好。”

“郑老师现在怎么也喜欢多管闲事了，还以为你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呢。”

郑意景有些窘迫，下意识朝裴燃投去求救的眼神，她是知道的，这群人很听裴燃的话，裴燃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裴燃开口，自己就能从这样的尴尬处境中解脱出来。

然而被她当作救命稻草的男生注意力压根没放在她身上。

走廊里突然响起小皮靴撞击地面的声音。

很轻，但又很有节奏感。

先是双黑色的制服鞋映入眼帘，白色高筒袜，腿型漂亮又纤细，茶色裙摆被风吹得轻微晃动，再往上是扎进去的衬衫，外套熨烫得很平整，一丝褶皱也没有，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尾自然而然上翘，透着股冷淡意味。

裴燃注意到女孩胸口别着山茶花徽章，代表学生会，裴燃自己本来也有一枚，但不知道扔哪去了，又看了眼图案，月亮？自己的似乎是几颗星星，为什么她的不一样。

短短几秒，对方已经走到门口，另一个同样别着徽章的男生上前敲门，因为以前跟郑意景打过交道，知道她姓什么，直接喊了声郑老师。

然而郑意景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他，反而是后面抱着胳膊，满脸冷漠的苏漾。